我常常做一個同樣的夢，夢裏老孫蹲在鐵欄杆後麵，對著我樂嗬嗬地笑，一排牙齒很整齊。
    那欄杆看起來就像是監獄裏才會有的，一眼望進去，屋子很簡陋，裏麵還有很多我不認識的人，都蹲在一起。
    我跟小丁站在柵欄外麵看著老孫，還帶了一隻燒雞給他。
    這個夢我很討厭，但它給我的感覺卻又非常真實。
    夢醒之後，我也沒敢跟老孫和小丁提起過。
    等到二十多歲，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坐在一起的時候，我才問他們，為什麼我會老做那樣奇怪的夢？
    然後老孫就給我講了個故事。
    故事很簡單，在我兩歲多的時候，老孫的一個朋友犯了罪，被公安局通緝的時候跑到我家，老孫給了他錢，幫助他逃跑，後來這個人被抓了，就把幫助自己的老孫跟另一個朋友給供出來了。
    就這樣，三個人都被抓了。
    老孫和另外那個包庇犯也是朋友，他們兩個關在一個號裏。
    當時老孫很久不在家，說話還不完整的我就會鬧小丁，喊著要找爸爸。
    小丁說，那段時間本來就沒錢，還得花錢去贖老孫，怕他在裏麵吃不好，就買了隻燒雞。結果好久沒吃肉的我站著眼巴巴的看，所以給我分了一個雞頭。
    我問老孫：“後悔嗎？”
    人家很豪氣地說：“後悔什麼，朋友嘛！”
    “那時候被關的地方就是我現在去的那個看守所嗎？”
    （非天使：小孫是律師。）
    “不是，那個是拘留所，現在已經沒了。”
    “關了多久？”我好像在做訪問的記者。
    “好幾個月。”
    “罪名是什麼？”
    “包庇。”
    “那拘留也超期了吧？”
    “當時叫監視居住，但不是在家裏監視，都是在拘留所執行的。”
    “監視居住最長不是六個月嗎？超期沒？”我努力滴想挖點線索出來，看能不能申請個國家賠償什麼的。
    “好像就關了兩個多月吧。”
    嘿，一個發財的美夢破滅了。
    “你那朋友也太不夠意思了，別人為了幫他逃跑才給錢的，他被抓還把你們供出來。”
    “哎呀，進去那是要挨揍的，他受不了嘛。”老孫倒是很會為朋友著想，還在為他辯解。
    “刑訊逼供啊？！”我很興奮。
    “那是，進去了不打，誰會招啊。”
    說實話，刑訊逼供是十分必要的，對犯罪嫌疑人太好，讓他們吃香喝辣，那我們也想去犯罪了。
    “你們住那裏頭有獄霸嗎？有沒有欺負你們？”我很擔心老孫被欺負，雖然我現在知道也已經晚了二十多年，但還是想關心關心。
    “噫，我們在裏麵是光棍兒，排場著呢，我們不欺負別人就是好的，還有人能欺負我們啊。”
    （非天使：光棍在河南話裏麵，就是大牌、有地位的意思。）
    聽老孫這麼說，我就安心了。
    “那後來呢？”
    “後來就把我們放出來了唄。”
    “沒判就放了？”
    “恩。”
    無語。
    這夠亂的，想把人關起來就關起來，想放就放啊。
    據說老孫他們還是被贖回來的。
    “你那個被包庇的朋友呢？”
    “97年的時候就因為搶劫被槍斃了。”
    ……
    這都什麼朋友啊。
    “那人可好了，人也義氣，可惜了。”老孫現在說起來，還很惋惜的樣子。
    服了，關鍵時刻出賣幫助自己的朋友，這種人叫義氣啊。
    “咱家也拽了，”我對小丁說，“還出了一個住過拘留所的同誌。”
    “嘿嘿。”被我們諷刺了之後，老孫還很得意的笑，完全沒意識到這是多麼丟臉的一件事。
    當時老孫是我家唯一一個在公安局做過筆錄，住過看守所的人。
    （非天使：不定時更，老頭子一惹我生氣就寫不出溫暖的東西，所以就停了，另外，坑也太多，填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