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夕抬起左手，撥開手套、外套和毛衣的重重阻撓，借著路燈光看清了手表顯示的時間，繼續哆哆嗦嗦地站在校門口，平時這個時候早該到家了。一杭跑出來，攤了攤手，“門衛大叔說打氣筒壞了。”
    “沒想到我掏空心思把鑰匙從筆袋裏解救了出來，結果還是避免不了走路回家的命運。”
    一杭踢開腳撐，推著自行車往前走，“昨天還想到要打氣來著，結果一上樓就忘了。”
    “看來《還珠格格》不僅影響了你的智商還影響了你的記憶力。”紀夕把書包甩到前麵，伸手進去掏了一陣，“啊，今天沒帶手機，你的借我一下，我打個電話給媽媽說一聲。”
    “在第一個夾層裏，你拿吧。”
    紀夕脫下手套，滑動解鎖後跳出來的卻不是桌麵，而是數字密碼，“你一個男生設什麼密碼呀我都沒設。”
    “拿來。”
    “我知道我知道！”紀夕把手機向外舉到一杭夠不到的遠度，一頓一頓地按下按鍵，“0—3—1—6。欸？居然錯誤……”
    “我是有多自戀才會用自己的生日作密碼。”一杭接過手機，在屏幕上快速點了幾下。再遞過去的時候手指不小心碰到了紀夕的手指，紀夕驚喜地叫起來，“你的手怎麼這麼熱！”沒等一杭抽回手，紀夕就握了上去，冰冷被溫暖包圍，知覺好像也在一點點喚回，手指終於不像剛才那樣僵硬。
    “是你的手太冷了吧，手套幹嘛用的，擺設？”
    “我就說你是怎麼做到騎車不戴手套不戴圍巾不戴帽子的，難道你就是傳說中的移動暖寶寶？”
    意識到一杭略顯複雜的表情，紀夕這才覺出不對勁，鬆開了手，“sor，sorry。”
    “沒關係，男女才授受不親。”
    “啊？”明白過來他的弦外之音，“你才是男的！你們全家都是男的！”話一出口已然感到自己的語無倫次，紀夕不等他反應，趕緊撥通電話叫了聲“媽——我在用江一杭的電話呢……”
    把手機放回到一杭的書包裏，紀夕重新把手套戴了起來。街上還有三三兩兩的行人，兩旁還有未打烊的商店，沿街的玻璃被噴繪上了白色的“Merry  Christmas”字樣，明亮的櫥窗裏，身著冬季時裝的模特身邊立著半人高的聖誕樹，地上堆著五顏六色的裝飾禮盒和彩球。歡快的背景音樂融在風裏，紀夕忽然覺得偶爾步行一次回家也沒那麼糟糕。“再過幾天就是聖誕節了呀。”
    “期末考試又要到了。”
    “我說你敢不敢不煞風景……”
    “所有不以放假為目的的節都是耍流氓。”
    “但是聖誕節哥哥和你都會收到很多女生送的禮物，去年你們兩個收到的巧克力我吃了整整半年欸。”
    “江學長！”紀夕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和跳到麵前的身影嚇得差點站不穩，“真的是你啊。”眼前喜笑顏開，圍著淺咖色毛線圍巾的女生居然是洛錦。
    “真是沒有一點點防備，也沒有一絲顧慮，你就這樣出現。”
    看到站在一邊的紀夕，洛錦狡黠地問，“這位是……女朋友？”
    “啊不是的，”紀夕擺擺手連忙解釋，“你好我叫安紀夕，是江一杭的同班同學，因為住得近所以一起回家。”
    “安學姐好，我是洛錦，和江學長一起學書法認識的。”洛錦有些不好意思的撥撥頭發，“你們今天也做值日嗎？這麼晚回家。”
    紀夕猶豫著要不要在一杭的粉絲麵前破壞他的光輝形象，“洛錦！你還回不回家了！”紀夕回頭一看，是中午在小賣部的那個高分貝女生。
    “來了來了！”洛錦喊了回去，“不好意思我忘記同學還在等我，先走啦，拜拜。”說著一邊衝他們揮手一邊往高分貝女生那邊跑去。
    “我今天中午在小賣部買糖的時候看到她了喲，長得還蠻好看的啊，不是可愛，不是漂亮，就是，怎麼說呢，很舒服。”
    “對不起。”
    “什麼？”
    “我那天來你家的時候忘記告訴你地理老師說要背北緯40度線了。”
    “算啦，還是怪我基本功不紮實，不然就可以像程墨一樣，在走神的情況下也能對答如流。抽問答不出來反而能督促我好好背。”怎麼又提到程墨了，紀夕咬了下舌頭。
    “說起來……”
    紀夕丟下一句“等我一下”跑開了去，一杭還沒喊出口，就看到她在不遠處的路邊蹲了下來。走近之後，一杭才發現在她對麵的是一個坐在台階上的老奶奶，腳邊放著一個竹籃，竹籃的把手上夾了一個小夜燈。
    一杭扶著車在不遠處等她，回想著這樣的事之前就已經發生過五六次了吧，好像隻要看到年紀大的人在路邊擺攤，她都會忍不住去買點東西。上次是把十塊錢聽成了四塊錢於是高高興興買了兩本最後付了二十塊錢的筆記本，上上次是十五塊錢一小袋的橘子結果難吃到半袋都被一杭強行扔進了垃圾桶，還有一次實在買不出東西於是買了一串別針。
    不一會，紀夕舉著十幾隻玫瑰花跑過來，衝著一杭咧嘴笑，“這麼多才三十塊錢是不是很劃算。”
    “嗯。”聞著玫瑰的香氣走了幾步，一杭回頭張望，剛才的老奶奶提著籃子背對著他們步履蹣跚地往前走。
    “你剛剛要說什麼來著？”
    “嗯……就是感覺你最近對程墨也太冷淡了吧，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哪裏得罪你了，好像也因此情緒很低落。”
    大約過了半分鍾，沒有聽到答話，一杭轉過頭去看紀夕。女生的側臉被微弱的路燈光照著，在黑夜裏顯得影影綽綽，又過了一會，她深吸一口氣說，“我知道他們兩個都沒有做錯什麼，如果因為顧及我的感受而使他們不能在一起，那我才是應該被唾棄的那個。橫刀奪愛的戲碼每天都在世界的各個角落上演，何況我還隻是一廂情願而已。王子和公主而非灰姑娘並肩而立，這才是大家都希望看到的結局，不是嗎？”紀夕轉頭直視一杭的眼睛。
    -
    進門時媽媽正在擺弄聖誕樹上的裝飾品，和自己一樣是巨蟹座的媽媽時不時地顯現出少女心，每年聖誕節前夕她都會把家裏布置一番。“囡囡回來啦。哇，手裏是玫瑰花嗎，哪個小男生送的呀？”
    “沒有啦，回來的路上問一個老婆婆買的。”紀夕踩掉雪地靴，換上棉拖鞋，走到陽台上找了一個空玻璃花瓶，接了小半瓶水，把玫瑰插了進去。
    “有什麼要我幫忙的嗎？”說著掛了個彩球到聖誕樹上。
    媽媽指了指桌上，“你去把彩旗掛起來吧。”這堆紅紅綠綠白白的不織布片裏有聖誕老人造型、聖誕樹造型、雪人造型、麋鹿造型，“好可愛！”紀夕仿佛可以想見媽媽在把它們加入購物車時的興奮表情。
    又是“哢噠——”一聲響，“我回來了。”
    “哥！快過來幫我拉著線。”
    紀晨脫下鞋子走過來，媽媽瞥了一眼，“跟你說過多少遍了地板冷，不穿拖鞋要感冒的，快回去穿上！”
    “順便把書包放下。”
    “遵女皇和公主的命。”紀晨投降地笑著走回玄關穿上拖鞋，“小夕今天是剛到家嗎？”
    “欸！你怎麼知道。”
    紀晨見她一臉“見鬼了”的表情，笑意更加明顯，“因為你還沒換睡衣啊。”
    “別提了，”紀夕踮著腳艱難萬分地把末端的繩子打了個蝴蝶結，“江一杭這個健忘症患者忘記給自行車打起了，連累我走路回家。”
    “你不是蠻想去東北玩的嗎，在冬夜裏步行就當是準備活動咯。”
    “其實你和江一杭才是親兄弟吧……”
    “今年我買了新的聖誕襪哦，”媽媽舉著兩個大小不一的聖誕襪走到兄妹倆麵前，“我隻顧著看圖案忘記看寶貝詳情裏的尺寸介紹了，所以……你們自己挑吧。”
    紀晨向著紀夕歪了一下腦袋，“你先。”
    紀夕把手高高舉起，“我要大的那個！”
    “孔融讓梨的故事沒有聽說過嗎……”紀晨欣然去拿比較小的聖誕襪掛到房門口。
    “反正你收到的聖誕禮物百分之九十都是巧克力，你又不愛吃，最後也是流落到我這裏，我這是從實際出發，實事求是！”
    “竺老師要是知道你政治學得這麼好一定感激涕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