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烈馬一程踏春秋,覆水山河情難收  第072章 難追憶(2)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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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甚至,她根本就沒有聽到這個世界的滂沱雨聲。
    女娃臉色蒼白,不知那大哥哥是如此凶煞,嚇得她心裏直發抖
    “聽著,抓著馬韁,呆著不要動!”他對著女娃喝道,烈馬已然回蹄,蒼茫落下大地,水花好似要淹沒正個笙城,他已經能騰出一隻手來。
    然而,誰還未有觸到那封紅箋,她再一次騰空而起,觸到的前程似錦,似乎又要離她遠去,不明白為何總是曲折坎坷,也不清楚為何如此艱難。她看到他滿目冷煞,催騎揚風一程,除了夜雨紛紛,就是漠然無聲。
    “燕慕寒,你放開我!”她張目得望著他,褐紫雙瞳盈著隱紅,看得出呼之欲出的晶瑩,慘白的小臉卻已是布滿淚痕,壓抑著的絕望苦痛,總有一天會失控。等不來的天光,等不到的人,回眸空洞得望著身後消失的一切一切,那血海人群裏輾轉的有他吧,明明看得清的青衣,青銅揮橫,逆殺也在。
    可他為什麼出現在這裏,不可能的嗬嗬,是這大雨迷了她的眼,心生幻景?她發瘋了似的喊著,狠狠捶打起身前人。
    駿馬前弛,笙城夜雨漫漫,這夜注定不平靜。
    冷風過耳,他的大掌一張,瞬狠入骨,禁錮住了她的皓腕,掌下她的所有掙紮,襲上疼痛錐心。此時,卻是聽著他張口一字一句道:“丟掉的榜書,我給你。”
    他低眸望著她,雨水浸濕他的墨絲,俊雅冷眉間,那鮮紅像一把刺刀,割進她的心裏:人事易變,所有曾上天眷顧過的,都變了,都不在了。她驚睜圓眸,一刹淚水便洶湧而下,喉上一苦,如鯁在喉,再也說不出話。
    誰的一局方初設,誰的一局早已在握。
    雨聲巷陌,馬蹄直達縉安中心大街的盡頭,燕府的大門。
    燕府的大門大敞,夜色深幽,白芷站在門口,看傻了眼。雨下磅礴裏,相爺全身濕透,手上抱著一個女娃,隨後跟著一身髒汙同是濕透的相夫人回府,相夫人的臉色不是很好,眼紗不知落了何處,她不遮不掩走進來卻好似沒有看到白芷,徑直從她身旁走過,從沒見過她這般失魂落魄的模樣,有些不同尋常。
    白芷有些擔心,跟在他們後頭,忙著問道:“相爺,出了什麼事?”
    “替相夫人…。”他那話音未落,那個女娃睡了許久,好似突然醒來了,惺忪著眼睛,靠在燕慕寒的肩頭,打斷了他的話,看著身後的人兒問道:“啊塵,這裏是哪兒,我要回家呢…”
    被之項領著的那個男孩兒跑到弄塵的邊上,給小丫頭使了眼色,叫她不說話,沒看見大家心情都不好麼?雖然,他是不明白這人救了他們,為何卻讓啊塵一直不高興,而那大哥哥表情也不是非常樂意出手相救似的,可是明明方才拚命的很呢……
    “唉,白芷姐姐也在呢?方才我和啊塵都怕死了,以為要死了呢,幸好這個大哥哥救了我們。”小女孩瞪大了眼睛,看到了熟識的白芷,像是個話茬,便欣然說開了,睡意全無。
    “小諾,別吵了。吵吵吵,吵死了,要不是你,阿塵和我們也不會遇險!”小男孩看見阿塵的臉色不太好,以為她在怪小丫頭不懂事,怕往後會不再理會他們,便裝作大人腔先責罵起了小諾。
    隻是一句話落下,驀地女娃的哭聲,就響破燕府了。燕慕寒斂眉,不知何以讓她停下,隻是默然不語。
    弄塵未有說話,臉色蒼白,冷風吹得她的耳後通紅,凝著眼眸一直望著別處,似乎全然沒有聽到兩個孩子一來二去都說了些什麼,而那女娃的哭聲越大,幾乎吵得整個燕府的人都要起來
    “走…姐姐帶你們去換身幹淨的衣裳吧,否則真要凍著了……這天那麼冷。”看著這氛圍不是尋常人能受的下,白芷連忙轉了話題道。
    弄塵恍過神來,看著全身濕透,凍得發抖的兩個孩子,心口一震,是她顧慮不全,竟讓兩個孩子無端牽扯進她這混亂無章的生活裏。她從燕慕寒的手裏抱過女娃,徑直從他身旁走過,拍著她的背兒,邊在她耳邊輕聲安撫道:“小諾沒有錯。”
    哭聲漸停,兩個孩子被白芷帶去換洗。
    她關上新閣房門,落下這日日夜夜裏所有的疲憊,倒頭臥在榻上,閉上眼仿佛還能看見青衣碧血的身影。
    她該是清楚自己方才情緒失衡的原因吧。她曾千萬次想過的再逢,不知是會這般模樣。誰策馬奔來,不適時的出現,生生撚斷她所能觸及的一切。那一刻,縱使他破天荒得說要給她想要的一紙榜書,多少日夜覬覦的那份心切,可她竟然半分也欣喜不起來。
    他終還是知道一切了?嗬嗬。
    大雨迷蒙了世上所有看得清的歇斯底裏,唯有絕望落在心底,哪怕是還有一絲想著他還是玄月的念頭,那一刻卻是被消得一幹二淨。
    她才明白過來,燕慕寒才是她最大的敵人,讓她走盡曲折一無所獲的絆腳石,迂回來去讓她蒙在他的鼓裏,任他操縱,笑她愚昧無知的自以為是和不知天高地厚。
    她不曾期望這一路能青雲平步,也不望能得他一絲庇佑,冒險赴試,也隻不過求能站在他邊上,臨及這朝堂最高處,好能在這無所憑依的大雲,得以安穩步履,她才能有望救出公主,帶她離開這裏。
    她亦沒有向他貪婪索求過,更沒有遵造父親的話去動他半分。當初父親大人拿著公主的安危,來要挾她替姐姐嫁入燕府,讓燕府從此深陷笙城輿論的風口浪尖。
    要知道在這大雲似乎顧弄塵沒有什麼軟肋,有的隻是一同前來像胞妹一樣的公主。公主隻是父親的一手棋子,用以擺布她的棋子,她在燕府如此之久,那些她表現得貪得無厭的小吵小鬧,攪得燕府天翻地覆,父親才能兌現不動公主分毫的諾言。
    她時時惶惶,想著有朝一日若是讓父親知曉她赴試企圖,不敢想象,後果會如何。一日呆在這燕府,她一日便不安,姐姐從此對她也心懷芥蒂,她不可能不知這笙城傳言的風韻聞說。隻是已經走到這般地步,有些話,她不知對誰說,不能說。有些事對與錯,也無法拿出來和人評說,她隻有自己揣測,壓抑著卻是無處可以宣泄,她卻也已停不下來。
    她心頭疲憊,身子冷沉穀底,燕慕寒已經知道,那一群朝堂之人亦是知道,顧塵就是她,隻是不明隻是一個女學,已經受到‘落榜’的待遇,為何複又被迫害?難道是因為那封榜書之故,有人存心不願看到她入朝?
    可是到底是為什麼?!莫非那群人就是父親派來……?!隻是為何會有商兵介入?
    如是胡思亂想想著,她的手心直冒冷汗,越想越惶恐…
    她忽得想起了什麼,驀地起了身,跌跌撞撞,走出新閣。看著天色灰暗,雨落已停,書政廳依稀耀著燈火,明明滅滅讓人心生恍然。
    白芷剛將兩個孩子收拾好,卻看見主子失了神的往書政廳走去。她的臉色慌白僵直的身軀,動彈不得,剛想要跑去阻止主子,那裏是相爺的府中禁地根本不容任何人進去,就是顧美人也止步三遲。然而,她就是眼睜睜看著那書政廳的門狠狠得被主子推開……
    弄塵佇立在殿前,映入景致震心。一廳淩香繞懸梁,朱雀騰雲三千環。四周畫壁青藤蔓,繪宮城金輝,耀天淵千軍萬馬,伴清潭日落菱花,地上琉璃晶瑩映著鶴立雲飛的天頂彩畫。入夜漫天星光倒影,交輝朝歌鳳鳴。
    府上藏了那麼一處佳殿,卻是不能進的禁地,傳言都說初七上弦夜,這兒總傳鬼吼聲響似狼似鬼獸,因此隻若沒有禁令,也沒有人敢踏進這裏一步,卻也無人能證實其因。如今,也沒有見到什麼狼鬼神獸,這根本不是冥殿冷獄,卻是上廳暖房。
    書案擺設齊整,偌大的書政廳是三閣連環布局,一閣藏書,一閣藏畫,一閣醫典,五根金雕宏宇的廳柱貫立在東南西北中廳隅,廳中有殿,殿中有璿旎錦書屏風做隔,而唯有藏書閣裏一立飛鳳錦榻置於四尺白玉雕鑲的案邊。
    世上沒有一座天然良殿,能恒溫如此。
    雕蘭玉器,金殿生輝,沒有想過禁殿是一座重樓宮闕,然而她的眼中此時納不下這震人心口的陳設和好似天外天的景致,她的眼裏隻有一個人。那人偏然輕依在案邊,女子破門而入,震天響聲,卻是沒有抬眼,顯然那一刻,他手上的墨筆稍滯,卻是轉而繼續緩書。
    那寒冷俊顏裏是七分漠然三分依稀察覺的出的慍意。
    她將身後的殿門重重得關上,又一聲巨響。那是因為推門進來時,他根本沒有反應。
    身上的濕衣泥汙未有幹透,滴答雨聲屋簷落下,伴著她身上零落的水花,奏響清澈的韻律和令人窒息的惶恐,她一步一步走進,幾番會以為自己身臨書中所繪的宮闕天朝的大殿裏,脈脈煙雲從殿後琉璃地磚上緩緩騰升,似伊人的眉眼,誰也不敢出聲,打破她的清淨,覺得暖流入足底,將秋寒一並隔在了窗外,這殿著實讓人覺得安暖無比。
    她不知闖進禁殿的後果,混沌的腦海裏隻想著確認一件事。人也隻有失去理智和情緒的時候才會有勇氣這般去做。
    腳上泥水印子濕漉漉得在殿上龍虎毯上染了一道道花,當那道門關上,盡管發出的聲音,能讓人以為燕府夜中出了大事,隻是案邊之人依舊書墨,不予理會。這會兒,她已然身至案前,伸手便奪過他手上的筆,凝眉狠得折成了兩半,扔在地上用腳踩爛,轉而瞪著他,眼紗金絲繞在她的眼上,想當然,任是誰也看不清她現在的怒意。
    “燕慕寒,我隻想知道,你方才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不用尊稱,不以恭從,對著大雲燕相甩下如是一句質問,清脆的聲音卻是喑啞,無邊空寂。世上膽大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見得多,隻是非但私闖禁地,直呼他名諱的女子,不知危命的隻有她一個了。
    “我不知夫人說的是何事。”他睨了一眼身前單薄的女子,勾唇淡漠,無心複又拿起筆,在原來斷墨處描摹。隴煙四起的暖氣,也掩蓋不了她冷得發抖的顫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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