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烈馬一程踏春秋,覆水山河情難收  第067章 大漠憶(1)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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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未有回頭,隻覺窗外震天的馬蹄聲聲,塵土飛揚裏迎麵而來的氣息。微風拂過,酒敘敘還在酒壺嘴間隙中流淌,香氣微醺,那聲音便落在夢裏,可恍然抬眼時,金綢裏映著這她唯能看得清的色澤,青絲錦繡,袖口那朵紅蓮,襯著他眉心那一抹妖邪。
    世上少有人能襯這樣的蓮紫,而他就是這麼一個人,盡管她已經忘記能辨認的萬物光輝,但是悉數她能認得。
    再熟悉不過的容顏,再陌生不過的人。
    他負手稍然俯身,墨染青絲劃過她嫣紅瘦削的臉龐,冷眸無緒望進她的眼……
    此刻,她心卻像是刺進了拔不出的刺,驚睜圓眸,背後冷風蝕得她無處可躲,執壺的手竟顫抖得越發厲害,想要倒滿那一杯酒是萬分吃力,不由得竟撐手向後退去!
    酒因心抖劇顫通通灑在了地磚上,散開了煙雲熱氣,而透過氤氳,看到他的眼眸卻是冰至心頭,讓人不敢窺覷的威狠。她低眸抿嘴,臉頰泛紅,灼熱已然燒至她的頸邊,未有那麼驚懼,世上也難有這般冰冷的眼神。
    眾人訝異這一幕——待她再抬眼時,微微凝眉心,攏著這一室靜謐的氤氳,雙手捧起酒杯,一股腦兒就欲往唇邊送!
    這會兒的心虛,覺得有些徹底,大抵是冷風吹得她腦疼發熱,才會這般失去心緒不知所措,亦是想‘急功近利,卻亦是之於他那冰冷神情的最好‘反饋’。
    隻若是燕相一出現,眾人皆知今日二夫人這一門心思八成要告敗了。
    然,大掌瞬然禁錮住了纖骨皓腕,炙熱燙進她幾乎冰冷無知覺的肌膚,驚心滿目,她心空無力卻是緊緊瞪著他,隻若一動,腳踝上的鈴鐺響得清澈,響得人心頭恍惚,而他張指的力道卻越加一重,可就是那麼一舉,她心卻越加慌亂,便開始肆意的掙紮。
    隻是身前人兒的不安分,之於他而言就好似毫無氣力似的,他的五指稍然一張緊,她便失去了所有可以逃開的氣力,那酒杯不瞬便從他身前滑落,飄灑一廳得香溢。那一刻亦隻覺手疼得椎入心骨,她再不敢妄動,隻是怔怔凝著他的衣袂不語,待他放鬆不再上力,她卻忽得就輕易掙脫了他的禁固,忽得勾唇微揚得逞笑意,伸手便推開了眼前人,下一刻凝眉轉而提起酒壺,仰頭做勢就要喝下去…
    沒有人懂她心所想,白芷不明,她到底是怎麼了,燕相要救她於水火,免她受辱,她竟還要犯傻?眾人看著不明,人群裏傳來窸窸窣窣傳來這場景裏難得的輕笑——這相夫人是在跟燕相賭氣?…
    他未有防備單手撐著連連退坐在她的幾步之外,不偏不倚的靠在了廳柱邊,月色皎皎映著他的容顏,琉璃地磚裏映著一襲無暇冷雅,唇邊若有似無的笑意不明,蘊著卻是三分邪魅七分不羈。
    隻是她根本沒有他快,那酒壺還沒碰到嘴邊,他飛步如影逼近咫尺,反手三兩下便扯下她眼上金色發帶繞纏住她的雙手在身前。眾人饒有興味看著景致,直教人唏噓一陣,然而卻未有發覺,她的麵色恍然蒼白,忽而再不敢動,緊緊閉著眼睛,冷汗悸下。
    無人知她不敢看這沒有紗綢所掩飾的世界。仿佛就好比被扯下了衣裳般羞恥無助。從來沒有人接近她,會像他這樣殘忍得撕開她的眼紗,讓這世界肆意嘲笑她的妖異。
    酒壺被他一把奪過,擲地碎灑。
    她閉著眼睛,後退幾步,頹然跌坐,背抵冷柱,蒼涼如夢。
    青灰蒙麵男人見著情勢,肆意笑著,便不知死活得道:“多謝今日燕府相夫人的盛情款待,隻是恐怕燕相沒有這般心思,我們大商也不強人所難了。二夫人我們就此別過,向大雲購糧之事也無需再議。”
    然而,他不知,他話才落,他命已經去。燕府並不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
    眾人看著無處可尋的利器,卻是看著他倒下,心裏不由得發毛,後退半步卻已不能,窗外湧進來佩刀的兵馬瞬然,將廳上今日興然前來呼應的笙城商客,圍了個水泄不通,自然想想也知道是誰的命令。隻是二夫人顯然不高興了,笑裏帶有酸意,厲聲道:“慕寒,你這是什麼意思?這是你二娘的貴賓!”
    “如今這雲商的關係,顯然沒有好到可以通商的境地,隻是燕相為何不想想你那吳水城牆隻是千兵,怎擋得住疆商萬軍?賣我大商幾擔食糧,又不是讓你贈與,竟會那麼難?”那坐著的冰冷大漢終是站了起來,一邊走著,一邊笑道,仿佛行徑在這燕府中不知死活得輕易,不是不知,而是知道燕慕寒不會動,就憑著這句話。
    “喂飽你商族之人,好讓大雲千軍時刻保持警惕,也不實為國強民興的好法子。二娘,我更要款待諸位。”他負手而立,淡笑無緒,直言不諱,卻是諱莫如深。退一步,這一句話倒更讓人心慌,應理說來燕相當是萬分生氣,卻不知會是這番態度……
    那人的話到底是什麼意味?
    人們盡思這來去的話意,卻是眼睜睜看著那紫衣回步向著一直未有發話的女子走去。
    沒有人知她如今心頭恍然所懼,隻是驀地高大身影擋住住了她眼前的世界。
    “這麼想讓燕府丟盡顏麵?一直讓你呆這燕府,覺的膩了?還是覺得本相給你的銀兩還抵不上這莊投商叛國的小生意?你如是盡心賣命,事成之後,二娘能分你多少?嗯?”他傾身瞬然不過輕易橫抱起地上紅衣輕紗裏的人兒,一字一句得說著,從人群裏走過,在場眾人聽得分分明明,看得也清楚明白,他隻是在收個過場……
    “燕府於笙城鼎立,素來難以進得,要知道身披榮華富貴,足踏金磚,頭頂玉瓦,一呼百應,亦是此生唯有所求,隻是進來也不一定能留得長久,隻不過想留得長久些,也未有礙著燕相,為何不成?”然而,她卻如是應道,稍嫌稚嫩的話語,細語柔聲似是在向燕相求情埋怨。
    這似乎是於眾人之前她說得第一句話,卻也讓眾人為之心震。
    竊笑竊語,也不知原來相夫人的德性早如傳聞般,心性不穩,好財虛慕榮華,卻也難得大庭廣眾下的‘真性情’,不過,她真得是難以留得了吧,要知道天下沒有男人會喜歡這般說話也不經修飾的女子的,隻若是心裏真在想什麼也千萬不能說的。
    她依舊閉著眼兒,像是小憩,笑了笑,無頭無腦得再開口,道:“往日,我也是未受過苦的,我顧府門楣也從來未有人敢逾越,隻是燕府似要比我父親大人的府邸更周全些。”
    諸位賓客聽得一清二楚,未有唏噓,已然是不生心緒了吧,相夫人是這種人。
    誰的青劍鑽在原地微微顫動,忽得想要拔劍的衝動呼之欲出,然而卻還是生生壓抑了下來,沒有人發覺,卻是對著燕相,冷生生得道:“向燕府購糧之事,待燕相處理好‘家事’後再議。”
    說完便大步得跨出了殿廳,那腳步忽得停下,回頭道:“燕府的確是個安生之地,也不見得能安生多久…”
    那話讓大廳為之嘩然,眾人不知這位商客到底是誰,能公然挑釁,卻亦是能毫發無傷走出這宴會大堂,隻知道燕相的神色依舊平靜,而他懷中的人神色青白,眾人皆是以為嚇到她了。
    他能察覺懷裏的她稍然顫栗,卻幹聲笑了笑,神情木訥,不知為何卻沙啞了嗓音,對著門口已然離去的人,道:“我知燕府不能安生長久,可若是能在燕相身邊就能。”
    “恐怕如今全天下的人都知燕相已經留不得你長久,相夫人恐怕是多想了,燕相,我說的是嗎?”他說著走著,冷風呼嘯而過,也讓人為之譏嘲,也不知為何他要多說那麼幾句傷人的話。
    想要走近一個人,就要推開所有人,就是這般不易,一夜葡萄釀成紅雨,來來去去最不值的也隻有那無所謂的光陰。
    她的手緊攥他的衣襟,冷汗如雨,望他亦能演也好,演這一場無謂的戲碼,隻是他雖是抱著她,卻是對著天下眾人淡淡得說著:“南山有莊園,現在入冬有好景致,就算是顧府別院也看不到,明日收拾收拾,就去那兒住吧。”
    而他的話如冰雨一般密密麻麻紮進誰的心底,這麼長久以來,她失了心做盡無恥苟且之人,今日卻等到他這樣一個回答,以為人心總是能輕易的,也才發現眼前的人,是從不可能走近的,今日,他也不過是借她收場,也終是生生得告訴她,讓她離開燕府罷了。
    那個還未走遠的人,冷哼得笑了起來,輕蔑,笑她無知,笑她應當這般無恥狼狽,笑她不知‘家國’榮辱,也可憐她無處是歸途。他的笑比身前人的話要更摧毀一個人。
    那一刹,忽覺得心頭被誰一刀一刀割開,不痛卻壓抑的難過,心頭一直堅定的事兒,也有被動搖的時候,好像做的一切一切,都付諸東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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