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烈馬一程踏春秋,覆水山河情難收 第066章 赴榮辱(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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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二夫人忽得拍了拍手,宴會大堂裏漫開馨暈,那疆塞的香氣,能入了人的心腔徘徊不去。十餘婢女從廳外緩緩一擁而上,手裏的酒香能讓人忘了世俗苦難,清脆得鈴鐺聲,卻震得人心口發顫。
聲樂胡笳衝破他們的心魔,這夜好似大漠的夜,這風也融著疆塞的冷……
而眾人恍惚抬眼,唯看得清女婢人群裏若隱若現,那一抹未曾窺探過的薄紗雪色,自風而逸的妖嬈。任是哪位大雲哪般柔婉的女子亦是著不出那一身濃疆香傲的韻味…這燕府何時藏了這麼一個人兒?這真正疆塞的女子,是滲入心骨的漫毒啊。
“相夫人,奉酒……”二夫人唇邊的笑意僵在了那兒,但尖聲話語已經穿透大堂,轉而她眯起了丹鳳眼,卻複又低低得笑開了。
聽聞隻是呆過疆塞,不過穿了這一身異服凝香,這顧府的妖女怎就…恐怕本就是疆塞商族之人吧…
二夫人恍然回眸,回神看著眾人生死不知迷醉的視線卻一如初始,卻又看不清看不透那女子得容顏,卻直教人心魂迷竅?
眾人看著那女子一時緩不過神,卻尋思著宴會主人口中的‘相夫人’如今到底是在何處?
然而,眼見金蓮雪足踏在琉璃地磚上,那薄紗輕攏婀娜的身姿,卻是一緩一步,穿過人群,金色發帶繞過她的眉間,攏著她的眼,跟著她的身姿輕輕搖曳,卻是亦步亦趨逼近那背對靜座的來客……足上纏縛得鈴鐺,響徹靜夜難能聆聽的悅耳。
然,人們凝息看著那靜座的賓客,那隻手複又拿起了身邊的劍,微顫無聲,顯然是作為一個武人的警覺,然而那女子也已然立定腳步,抬手提壺嘉釀芳香四溢…
隻是那一刻,眾人心頭翻起滔天碧海,征恐恍然,或是訝意,不敢去揣測什麼——那身著婢裳,妖魅靜謐的商族女子,是……相夫人?!!
紅紗薄綢,是一片香袖繞魂;雪膚凝脂,是一抹妖嬈灼心。女子不說話,凝著的眼眸,藏在金色綢帶裏,鈴鐺隨風輕輕晃動,好似遼遠的大漠傳來杳杳低訴。然而隻是一煞,堂上形式驟變,窗外忽得破入一抹青灰身影,這是一個蒙麵不速之客,打破眾人心底的迷夢,看卻他驀地提劍,挑過客前杯酒立於劍鋒,卻是瞬間抵在了那女子的頸邊,讓她不得再靠近坐上來客一步。
眾人心口狠蕩,這世間美夢一出,驚夢隨入,不知來者是誰,隻知人盡不善。然而,這一瞬,二夫人卻是聲笑再令,一字一句道:“相夫人,給客人小心奉酒!”
天,她真是……相夫人?
青空霹靂,無數念頭閃過,任是他們怎麼也想不到的,相夫人是商族之人…?這會兒該不是考慮,她到底是誰,而是她能不能僥幸這一劫。稍然不慎,她隻有命送黃泉。
“相夫人請奉酒,若是有半滴留在我的劍上,我們主子也大抵就來不了。”眾人心口提著,聽到那身影輕蔑的笑意,也才明白那是什麼意味——對她的戲虐,明著就是對燕府莫大的羞辱。
夜風吹得她薄紗裳衣下的雪色肌膚綻開嫣紅,素骨冰冷。
“倒啊!相夫人這麼處著,莫不是在替燕府苟延饞喘?堂堂大雲相夫人身著商婢之服,不是來取悅大商,還能做些什麼呢?!”身前劍抵的主人,肆意得玩世不恭,刺耳難聽,那劍鋒輕劃過她的臉頰,背後直覺一陣麻木的冰冷……
而賓客商人是無法體恤這燕府榮辱的,直想這莊他們有所投攬的生意能成就好,便開始有人附和叫囂,道“還請相夫人奉酒。”
“啊塵,你瘋了麼,憑什麼他們讓你做什麼就做什麼麼?!你們這些人通通給我滾出燕府!!”白芷已然看不下去,再也受不下,想要衝出人群,不料身後的侍應卻是拉住了她!
青灰身影忽的左手提,抽出飛劍,憑風而去便就直直立在了白芷眼前的地磚上,白芷臉色煞白,一步也動不得。隻聽得他對著那個坐著始終漠然的背影,囁道:“這酒不倒也罷,要了她們這兩條小命,對逆上將來說也是極易之事,是麼?”
“白芷退下!!”二夫人的臉色恍然難看,喝道:“相夫人,給貴客奉酒!”
“相夫人,這給商賊的酒絕不能倒!你們這些無恥的商賊,憑什麼在燕府撒野!我去找燕相來!我這就去找燕相!你們就等著吧!”白芷通紅了臉,手無足措得哽咽聲喝,那受不下半點這般氣氛的淚卻不止得淌,心裏卻很明白,就這麼一時半會兒,連神仙也無法阻止這麼咄咄逼人的商賊……
她一撒腿一轉身,卻有一群人四方而來,狠得架住了她……
“宮中姬娜公主要鬧事又要發人瘋,傳聞要對太子欽點的人兒有所不利,之前燕家親信傳來說,燕相直奔著去顧府了,今日斷然不能來。我尋思才設的宴,還請諸位盡興,不要被這小丫頭擾了興致。”二夫人勾唇卻依舊掩飾心慌的淡笑,拍手便拖下了白芷。
根本不知道今日會有這般模樣,侍奉好了賓客最緊要,那一筆大生意才是命關頭。
“的確,她們這兩條命是小,隻是二夫人要不甘心了…”那人大笑聲嘖嘖不斷,蕩在廳中空曠回響。
然而,眾人卻眼看著那女子真的得乖順得提起了酒壺,主導這一場不得已鬧劇的青灰身影,似乎是覺得這場麵是越發有趣了,好似有些便宜她了,忽的劍鋒將酒杯一挑,空杯飛旋,穩穩落定在那冰冷高大身影的長靴下,那把青劍旁,緩緩笑著道:“還請相夫人將這杯青酒倒滿,飲盡,敬大商貴賓遠道而來,以表誠心。”
可能有千萬人覺得,是一個有尊嚴的人,都不可能做這種喪失尊卑的事情,更何況她還是相夫人。然,她隻是顧弄塵而已。
滴滴清酒散著醉人的香氣,讓人以為回到遙遠的商疆,少有人知道它是苦的,苦到你覺得它隻是一杯苦水,一點也不像迷夢。
這麼長久以來有多想站穩這大雲多少人夢寐的高台,就有多想見到那個人——杯酒清香旁那把鋒利青劍真正的主人。
半跪屈膝,當著眾人緩緩斟滿一杯酒映著皓月,冷風吹得她的緊扣酒壺的指尖不住的顫抖,通紅臉頰,緊抿菱唇,依舊倔強。冰冷的年歲,不知何時會有止盡,隻是卻不知顧弄塵也有萬分害怕的時候…越想得到的,越怕會失去。
眾人也看得寒顫不已,忽然覺得無奈,又恍惚覺得把這一切榮辱都加之在一個女子身上似乎太過殘忍……
青灰身影依舊放肆得笑著,看她苟如螻蟻似在顫抖,那酒幾乎顯然要倒在地上,然,他的冷劍稍然一偏,那已滿的酒杯轟然傾灑。眾人一時間唏噓不由得倒吸一口氣。
然而,身前座著得那一襲雄威高大,立定不動如雕,隻是劍鋒卻已經在地上作響,令人驚奇的是,從那一句話後,他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不好意思,相夫人,太冷了,冷得我的劍不由自主了哦…”
她沒有抬眼,隻覺得心頭的血液湧到腦海裏一片餛飩,發麻的膝頭,顫抖的手,都不是自己的。
“你們這些無恥的家夥!我要殺了你們!”白芷幾近哽咽,恍覺得就是這所有曾覺得不好的日子,也沒有今日糟糕,所有的怒意,不是因為商賊的無恥羞辱,而是因她的無限度的卑微自己,她的任何都能受的下。
世上最可怕的並不是死的黑暗,而是站在千兵萬矢之下,進退兩難,孤立無援。她從來沒有以為自己有哪般身段可以傲然不服於世事的愚弄,隻是也討厭自己現在的模樣,卻是無法改變的狼狽。有時候不覺得自己做錯了,可是發現身旁的人為你可悲,你才會發現自己或許真的是錯了。
那身後盛世千軍在候的大雲燕相,他的相夫人成了這場大宴的小醜兒。
“的確,看著宴上沒有人能比相夫人更適合向我大商奉酒了…”那背對著眾人的武將,幽幽開口,終是這麼說了一句話。劍鋒倏然提杯,他不過一轉身,那目刹冷顏讓人心口發涼。
她緩緩抬眼,看見那大漠故土裏的將首,認得出劍,也辨得清的逆殺…
那話刺進心頭,隻剩了空寂無緒,凝眸無處可待,手邊濁酒的熱氣似乎不能越近心底,這一室得幽香可以撕裂所有內心的動蕩。大殿靜得隻剩白芷的抽噎和那酒入空杯的潺潺,紅紗妖媚及一地的冰涼如水,窗外月光照進一片無暇。
然而,隻是這萬物生倦的夜色,也亦是有讓人無法直視,卻是趨近內心的平和。
“也不曾聞夫人好酒,一人貪杯就罷,竟還撩大夥兒陪你幹看著,恩?”淺淺溫厚的聲線,伴著穩健的腳步從夜色清輝的那一幕裏滌蕩而來。月下紫衫雲袖龍舞,靜則一番清風漣漪,卻亦是一陣昊天澎湃撥開眾人心頭的驚駭…
白芷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看見窗外塵土四揚未落,駿馬嘶鳴未止,仿佛是在做夢,回頭又看那身影確確實實就在亦步亦趨的走來,才打醒自己:相爺是千真萬確得被盼念回來了…
二夫人的臉色瞬然變得青紫,而青灰身影已然凝僵不動,任是誰也沒有想到最不可能來的人,會出現在這麼一場已經是風口浪尖的對弈裏,無人能想象事情會如何。
眾人的視線纏著那紫衣身影的腳步,他們的心今日曆經千辛萬苦,卻沒能等到可以如願以償放下…有人說有燕慕寒在的地方就是危機四伏,他所到之處就是生死不明,這並不假。
雲袖飛著青鳳,他舉步提落不止,人們的心頭便要破上一個無底的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