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血越中原胡笳度,殊途同歸點紅燭 第039章 冷紅妝(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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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會藏在紅紗裏笑,笑意無心,輕歎了一口氣,再無思慮,無論如何也要順應著父親大人的…那言語是何謂,無關要緊,總之,燕母那話,父親大人聽著總算是高興了。
這缺了男主賓的失了大體的禮宴,破天荒得依禮而行,行拜高堂照做不誤,樂動四月芳菲的笙城,高府裏頭眾人看著新婦隻一人行跪,三拜高堂天地,這天色漸漸已經青灰,涼風一陣,吹得人心喉背脊通通發涼。
隨後,燕母便宣天下人這顧燕婚典已成完禮,顧太傅望著身前被侍婢擁上廳殿的女兒,神色隱悅。行權謀算那麼多年,從沒有像此刻一樣覺得,這丫頭卻會是他走的最對的一局。
……過不了多時,想必就會如世人說的那般:隻若能…臨及鳳宮,天下社稷、興榮馥鬱都將是等閑之事。
此時,再一次人聲鼎沸,百宴觥籌滿目,短短一日就能有的場麵。在場之人無不感懷,心歎‘小鳳宮’已可與宮城相媲。眾人自然看不出這燕顧這兩家之主你來我往的話中貓膩,隻覺得在男主賓都缺席的‘下堂禮’都能敘而行宴,實為驚歎。
天色絳紅如火,青空驚鳥掠過。
初七上弦,新閣外院落隱隱傳來聲嘶喉,又有夜歌輕冥,顯得異常蒼涼,但又聽著是似乎是宴上賓客酒多瘋言,吵吵嚷嚷,腦海昏沉,躺下卻無法靜歇,方才緊隨的侍奉女婢已經是換作了陌生的府上之人,站在榻邊兒來來回回,不知在忙碌著什麼。
是一個約摸十五六歲的小丫頭。她的臉色一直蒼白,時不時抬眼看著她,心中有千般萬般的忐忑,眾人皆傳她要侍奉的是知禮通達的雲國第一顧美人,她有多高興——早有傳聞她和相爺交好,這回嫁進府裏,日後跟著新主子必然得寵,她也可在燕府步步皆升,不用再低聲下氣受燕二夫人,長小姐們的臉色了…
可哪知這新進府的夫人不是顧美人,明明是個疆塞女子,聽聞是顧太傅不願讓自己的大女兒行嫁,也不知從哪裏隨意找了個女子,說是幺女來替代,天下誰信大雲太傅會生出個疆塞的人兒來?!不就是顧太傅要燕府難堪麼?可不知燕大夫人如何想,竟然就同意了?
疆塞女子也罷,既然都進了這府門,她終歸成了她的主子,她白芷也沒有什麼可說的。
隻是才進了這陌生的新閣,那女子不但不嬌不覺自在,反倒隨意至極,她是怎拉也拉不住這剛進門的新夫人。春風涼夜,雖說有些微悶,可她竟然一股腦兒,自行褪下紅蓋頭,隻是雙眼卻蒙著一層紅紗,何用盡不知,方才進府的時候還有人給攙著,難道……她看不見?可見她轉步犀利,也不見得雙目不清,而背上錦紅深濃一片,竟是濕透,這天兒還不至於熱到這般地步吧?可一瞬,她便瞠目結舌了,她便是眼睜睜得看著新夫人索性起了勁兒似的,一並脫下了大紅鳳錦嫁袍!
這若叫外人看了像什麼樣子?!雲國有俗新婦一律紅錦入夫家,五日著裝,無論內外,皆要量身著定紅錦,這大婚第一日,她竟著白錦示人,更是令人難以置信,喘不過氣來的是:看得清她那衣上兒花騰鳥獸,又描著淺淺的漠上風月,非雲衣做工,分明就是商族服飾!
她今日真是被這新夫人嚇得說不出話來了。疆塞之人……商族之人……!!她怎麼就進了堂堂大雲燕相的新閣?!成了她要侍奉的夫人?!
看著她無可理喻得自行一頭栽倒,臥在了榻上,唇邊卻露出倏然不以為意的笑,禮數規矩通通拋在了腦後…
笑意灼人心,不知那眼紗後藏著怎樣的眼兒,這女子的妖烈盡附在她方才種種荒堂的舉止裏,真是蠻野無知的商人一般!商雲通親往來不過隻有幾日,沒有想到就已經有商人光明正大得進了雲國之地。
她現在她主子沒錯,她若是這麼做有她的分寸也罷,隻是她如今做得實在太出格了,白芷思量著些許,不得不去提醒,她來回捧了茶,極近輕聲稟勸道:“夫人……您還是將白錦換下,鳳袍換回去罷,若是讓外人看了…”
白芷丫頭的話才說到一半,卻看著她側身顧自臥在榻上,似是累倦疲盡,不動不應,氣息已然斂沉下去,心口微伏,歇下了;
錦衣雲緞被她從新閣廳門至內廳一件一裳淩散了一地,看著冰涼地磚映得紅光漫漫,煞是刺目,不盡禮數,這哪是新閣婚廳的景致,相爺都還未前來,她倒是……這若是讓人看了,真不知會不會被笑掉大牙?!
可她根本聽不到她的話嗬。
白芷有些惱意,感到為難:擾了她不是,不提個醒萬一要是讓大夫人知道又不曉得會如何,在商可國管她是如何撒野,隻是這可是在大雲燕府,她怎就一點也不自知。
“相夫人…”這一聲相夫人喚得她心力憔悴,她白芷怎就那麼命苦,不是侍奉顧美人也就罷了,相夫人歹說也是沾了相爺之光,可怎給她遇到那麼不好說話的主兒?
人聲喧嘩已然散了去,偌大燕府靜可聽鳴,幽幽涼夜,卻隱隱傳來震耳裂肺的狼嚎嘶聲,苦痛傾悲,淒淋嘶喊不斷傾灌入心底揮之不去,過了許久,榻上的人兒卻忽的摹然驚醒,心口竟覺隱抑微微作痛,看著身前的丫頭怔站著,衝她免強笑了笑,極為不自然,手持著錦袍緩緩及近,卻已顫聲音抖,緩緩道:“夫人,還是將衣裳穿上吧,否則要著涼了…”
“你…喚我……?”她彎眉笑了笑,顏色卻有些蒼白,白芷看不到她的眼睛,隻看得清她勾唇笑意,竟在燭火裏生了別樣風骨。
弄塵回眸看顧周身的景致半晌,斂眉在惻,好似不用她再解釋,就想明白了。不過小歇半晌,倒是被藥迷得不知身在何處了。
“夫人……”白芷再喚道,伸手正要將衣裳遞給她,抬眼對上那雙紅薄紗裏的雙眸,心裏咯噔著墮入深淵,她搖了搖頭定是自己看錯了,低眸忐忑,怯怯得再也無法邁出腳步
弄塵也望著她半晌,腦海中該是清醒了許多,她是坐公主喜轎來雲國代公主和親的,幾日前半途被自家人擄走了是沒錯,可這回她是被自家人又擄來乘著大紅喜轎,卻進了雲國燕府……?
“你叫什麼名兒”她忽得問她,細細的打量起身前的女孩,無論手上的金飾,發上的雲步搖,做工異常精致,或言,不愧是這遍地是黃金的燕府,就連侍婢都要比大戶人家富足。
“回夫人的話,我叫…白芷。”她的聲音好似在顫抖。
“好名兒。”她笑著說罷,話中無話,起了身向著紅窗走去,她已能穩住身子,旁人看著她依舊踉蹌,身上的藥性總算是散了些許,及近朱窗倚戶才要伸手敞窗,不由詢問道:“白芷,現下幾更了……”不料,她手還未及窗,身後跌跑而來的丫頭驚了似得擋在了她身前,擋住了窗子,終是喊出聲:“萬萬開不得!夫人這身模樣讓人看了不好!!”
她微怔,垂眸看了看自己,又看著一身紅喜的丫頭,似是有些明了,她勾唇隱笑著,卻轉步故意徑直繞過她身前…
丫頭臉色刷的蒼白了,紅了眼,眸中欲凝淚,急急喊道:“夫人!萬萬使不得!”
“有何使不得?隻是開個窗看看罷…這院中也不盡有人的…”她不以為意,咧嘴執固般得笑了笑,想和她開玩笑,可那丫頭好似一驚便要哭了似的,卻也不再逗弄她了,轉了身道:“我方才還聽見窗外院首傳來聲音的…”
“夫人,方才在做夢了吧,翻來複去的,睡不深,都過三更了,哪有什麼聲音,這院落除了新閣,就是相爺的書政廳…”丫頭話罷,她細聽寂靜無風,卻真的是再無聲響,那聲嘶裂心如夢,仿佛已隨更漏隱了去。
白芷僵著臉兒,擠出了笑容,心下覺得是有些許可笑,她分明是在等相爺吧,才覺得外麵有聲響會來了人。她一直守在這裏,可沒有聽見什麼聲音的。
府上人在半盞茶前來報同她說了,相爺其實早就從宮城回府了,她也萬分擔心相爺會忽然就來了,看到她這幅模樣,駭人,都跟著擔心,隻是這會兒都已經過了三更,還未有來,分明是不會再來了!
明日過後,看從這府上傳出的來流言,能讓顧家在笙城人麵前抬不起頭了。
白芷看著她的神色在慮,似乎不太甘心,她心一狠,便叫人長痛不如短痛,走近了一步,雖不敢抬眼,卻是勸道:“夫人,還是換衣裳,歇下罷,便不要在榻上歇累著等相爺了,今日怕是不會來了。”
說完這話,白芷麵露痛色更甚,日後叫她跟著不受寵的夫人,在燕府的日子,要比曾是往日還要苦了吧,燕大夫人還說對她好呢,說讓她去侍奉顧美人,哪想到今日她就跟了這樣的主。可終究是同一條船上的人吧,不至於不近情麵,勸她些許。
不過話歇,白芷未曾料到她是把話說盡了,這夫人竟還會如是厚臉皮的追問:“那相爺何時會來?”
那神色切盼的緊,宴罷還有流言說:她在殿上行禮時不自量力說相爺是擔著天下之心娶的她,本就是代她的姐姐顧美人入的府,她若還想受恩寵,就是笑話了。白芷想著覺得這夫人有些讓人同情,不由得放緩了語氣,道:“白芷也不知。夫人今日還是先歇了吧。”
“往日,相爺…都是幾時進宮的?”她頓了頓,不由得再問道。
白芷一愣,不由斂眉覺得難堪,這夫人進府第一日便要如是管著相爺了?!真倒是可怕得緊!
“這……白芷也不是非常明了,時早時遲,有時憑皇君傳召。很晚了,夫人快歇著吧,明兒要早起要向夫人行禮的,白芷五更就會來喚夫人,這回先行告退了。”她是不想處在那兒被問這問那的了,說多了不是徒勞麼?這夫人的脾性是如此頑劣執拗的,都不知日後該如何相處呢……
白芷未等她應答,就已經將自己退了出去,
翌日晨起天未亮,白芷便進了新閣,讓她心頭茫茫的是,床頭疊著齊整的鳳錦嫁衣,而一眼望去廳中卻空無一人!她已經去堂中和相爺一道向府裏上輩行禮了?而她又萬分忐忑,惶恐不懂雲禮的夫人會穿著昨日的白錦商服就去了,那可不得了啊!她一思至此,連忙撒腿兒就奔向上殿尋她的祖宗了,口裏碎碎念著,一路狂跑著,從沒有像此刻一般覺著這燕府當真是大,大得她一口氣兒都還不能跑完,依舊看不見東首上堂。
哎喲喂,祖宗夫人那,您不要給我出了亂子才好,萬一逾禮了,燕大夫人若怪到她頭上,燕二夫人又會等著看笑話,那她真的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就是這才第一日啊,白芷腦海翻騰,深覺得往後的日子,是不會清淨了?
隻是她所惶恐的沒有發生,發生的是她未有想到的。
顧府東首大堂。
“相夫人,到…了麼?”喊聲急切促然頓破上堂,緊接著一個嬌小的身影飛奔而進,臉兒紅紅,雙腳發軟,她終是跑到這盼念的盡頭了——白芷雙手靠腰倚在廳門旁,稍作歇息,待她一抬眼,隻見堂上悉數上輩,幾雙厲眸正驚怔著緊矚著她,臉色是萬分驚詫…還有莫大滔天的不悅。
白芷心中狠起疙瘩,好似被重石壓了一記,再也提不起心來,一眼望去,看得遍,堂上也沒有她要尋的身影!她不在?!
而座上燕大夫人,燕二夫人,管家,幾個好不容易回娘家一趟的個個錦衣風彩長小姐,她們無不驚眸在望,除了這些人,還有……還有唯立在堂上已經等候著,著緋紅束帶,似是南山天池赫連所生的秀骨絕雅身影——燕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