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年後的秋天，雲兒將一個男人帶入了秦宅。男子生得十分俊朗好看，身體卻異常瘦削。我隻當這個男人是雲兒的朋友，並沒有對他投入太多注意，隻是一如既往地做我該做的事，然後繼續等待。
    三個月後，雲兒十六歲生日的那天，我將幾張畫像放在了他麵前，看著有些不明所以的他解釋：“你長大了。該成家了，這是城裏一些富戶千金的畫像，你看看有沒有喜歡的，爹擇日就去提親。”
    他看了看我，然後低頭一張張翻過，之後又抬頭，戲謔地告訴我：“都不錯，能不能照單全收？”
    我愣了愣。
    “爹，我隻是開個玩笑。”他的笑有些淡然。
    我端起一旁的茶盅，慢慢地，一小口一小口飲下，直到茶杯幹幹淨淨，才緩過勁來。我道：“這個爹還是辦得到。”我從他手中將畫卷抽回，“既然你想照單全收，爹就會想辦法替你做到。”
    雲兒頓了一下，從那六幅畫中抽出一幅放在我麵前：“爹，這個就好。”
    我抬起頭，望了他一眼。雲兒低頭喝茶，麵無表情。我無法從表麵上窺測到他的想法，看不出他對這門親事的想法。我收起畫：“雲兒，要是心裏有事，一定要跟爹說。”
    他胡亂點點頭，站起身離開。
    我望著手裏的畫卷，抿了抿唇。
    那天紅城下了雨。
    我拄著傘離開秦宅，穿越連綿的陰霧，走到城外那片荒郊。那年的冬天，我便是在這裏撿到玉止寧的。那個幼小的孩童，趴在冰冷的雪地上，倔強地看著我。
    玉止寧是第一個照亮我眼眸的人。
    我席地而坐，扔掉了傘，然後掏出那張我保存了十七年的畫卷，將它鋪在濕漉漉的地麵上，最後再看一眼，然後用樹枝圍繞著它劃出了一個五芒星，然後將樹枝深深按進他的心髒處。
    “術，暮色蒼梧。”
    我站在秦宅的大門口，向外看，望到前方看過二十多年的風景，微微抿唇。我望向城主府的大門，恍恍惚惚之間，似乎看到了當年站在門口戲耍的小寧兒。長長的金發，棕色的眼眸。他回頭看著我，目光真實而溫柔。
    後來我看到他長大了，也是在一個下雪的冬季，他扔給我一幅畫，一句話，然後踏上那匹白馬絕塵而去。
    看著他的背影，我最終什麼也沒有做。
    沒有挽留，也沒有道別。
    就那樣看著他離開。
    看著那匹緩緩前進的馬帶走我所有的執念。
    我踏進門去，坐在院中的藤椅上望著秦宅的大門。
    那裏站著一個穿藍衣的男人，他嘴角勾著一絲譏誚的笑。
    暮倫九踏著優雅的步伐踱到我麵前，慢慢抬手撩開了我遮住左半邊臉的長發，手指按上我的額角。他微微一愣。指尖停留在那裏，摩挲我的左額角。
    “聽說你要給秦雲娶妻？”
    我點點頭：“他長大了，有些事情是必須要去做的。”
    “說起這個，城主似乎一直沒有成家？”
    我笑：“內人靜蝶在多年前便已去世。”
    他輕笑了一下。
    我記得那日我跟他講了很多東西，地北天南，家常瑣事，甚至是毫無意義的胡言亂語，他一直耐心地聽了下來。
    我一杯接著一杯地喝酒，我說我燒掉了於我來說很重要的東西，我說我不痛了，我說他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