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王流曦有一張豔驚三界的麵孔，饒是我已麵對那張臉整整千年，見麵仍驚豔不減。
    冥王放下手中的生死薄，抬起右手，揉了揉太陽穴，然後歎了口氣：“還是錯過了他的魂魄？”
    “陛下恕罪，臣下晚了一步。”我僵了僵身子，單膝跪在了地上。
    冥王抬起眼，看了看我，抿起形狀姣好的唇：“本尊甚至已經授令閻羅改寫過生死薄，將常修的死期推後了一天，怎麼會還是遲了一步？”
    我沉默了一瞬：“臣下知罪。”
    “果然……又是去看那書生了麼？”冥王的聲音依然很溫和，卻含了些歎息的意味。
    我僵著身子，挺直了背。
    “常修是為白虎降世，理應為人界蒼生謀取福祉，卻因犯了血光大忌，導致使命卻未能完成，本該入冥界受三昧真火灼燒七七四十九日以示懲罰，但既然神女不舍得他來受這個苦，便得有個替身，本尊辛苦燃起三昧真火，不經魂魄，是熄不了的。”冥王翻了翻桌上的生死薄，然後望了我一眼，微笑起來，“曇影，你也無須慌張，本尊不會要你去替代。”
    我深深吸了口氣：“臣下愚昧，不明陛下言中之意。”
    “聽說天帝前些日子將一個名為扶柳的上神打下了人間，上神的魂魄用來消那火最佳，本尊要你去把那扶柳的魂魄帶回。”
    我愣了一下，瞪大眼：“陛下，這是觸犯天條的事……”
    “既是天條，便與冥界無關。”冥王抿抿唇，眼中流露出些不悅之色，“況且，是他們天界奉為王儲的神女提前毀了冥界的規矩，本尊隻是一報還一報。曇影，本尊給你十天時間，務必將那小神的魂魄帶回來。”
    “臣下遵命。”我將右手抬到心口，然後彎下腰。
    ***
    扶柳立在一座湖邊，一襲白衣淺淺被風帶起，一折紙扇輕晃。他轉過身，低下頭望著我，良久，笑了笑：“原來隻是隻貓。”
    我略眯了眯眼，停下步子，坐在了地上。
    他走過來，微笑著伸出手，在我頭頂摸了摸：“不吉利的顏色。”
    我抬起前爪，揮開他的手，後退了幾步，然後趴下，念了句咒語。那永遠纏繞在冥王身周的梅花瓣頓時出現在眼前，遮去了視線的全部，隻是刹那，那花瓣便複又散去。
    我站起身，對扶柳淺笑：“有沒有人告訴過您，見到黑貓，是要後退三步的。”
    “原來是隻貓妖。”扶柳合上紙扇，唇角勾起絲諷刺的笑，“還沒有人告訴過本神，見到低賤的精怪，也需要後退。”
    “本神？”我挑了挑眉，“也對，是上神，總是有那麼一點傲氣的。不過扶柳大仙，不巧在下是奉冥王陛下之命來接你的。”
    “接本神？”扶柳愣了一下，“你是冥王的手下？”
    “無常曇影。”我抬起右手，橫空一劈，一道金光立即自指尖迸飛而出，直直向扶柳衝了過去，“常修大仙不肯去地獄接受三昧真火的灼燒，“冥王陛下便隻得尋個替代品去滅了那火，算是對天界不守規矩的警戒。”
    扶柳冷哼了聲，抬起紙扇，打開那道光：“本神道是誰，竟敢對上神無禮至此，原來是那冥王最忠實的走狗。”
    “走狗——？”一道極華麗的聲音憑空響起，尾音拖得極長，語氣染了些許溫和笑意，“本尊記得，這似乎是個貶義詞？”
    我愣了一下，急忙跪下了身。
    扶柳看了看我，似乎猜出了來人的身份，啪地一聲打開折扇，冷哼了聲：“常修犯了錯，且讓他自己去承擔，找些不相關的人代其受過，豈不會讓人覺得，冥界人有些蠻不講理？”
    “冥界是個重規矩的地方。”冥王的聲音冷了下來，身子驀然出現在半空，他望了我一眼，歎了口氣，上前將我扶了起來，“本尊素聞天界人都是知曉道理的，罰其應罰，賞其該賞，是天界近千年來的行事規矩，如今，這規矩既然被你們尊敬的神女殿下親手打破，那本尊便也無須跟天界人講什麼道理。”
    扶柳望著冥王的眼，驀地一沉，他張了張嘴，退後了一步，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仿佛看到了什麼極不可思議的東西：“……靜……殿……下……？！”
    冥王嘴角勾起一絲淡笑，一雙桃花眼透出些許諷刺的味道：“難為扶柳大仙，時隔一千年光陰，也還記得本尊。”
    周圍似乎一瞬間安靜了許多。
    扶柳苦笑了一下，退後了一步：“本神……我明白了。”
    我略有些疑惑，望了眼扶柳，又望了眼眼含笑意的冥王，皺了皺眉。他們似乎是認識的，且關係不淺，隻是，扶柳那聲殿下……
    “我明白了。說什麼天界壞了規矩，說到底，也不過是想為自己的報複找個借口罷。”扶柳閉了閉眼，抬起右手，扶住額頭，“罷了，是你的話，七七四十九天的火灼之痛，或許我能忍得下來。”
    為自己的報複？
    我抬起頭，冥王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高深莫測。
    “那麼，就請扶柳大仙，同本尊走一趟冥界。大仙盡可放心，那火雖能讓人痛不欲生，卻不會要了大仙的性命。至於報複什麼的，其實隻是大仙您多慮了而已，本尊既已脫離天界，便不會再對往日恩怨情仇斤斤計較，本尊不過是，想讓天帝明白，冥界的規矩，即使是天界人，也破不得。”
    天界？我皺了皺眉，冥王血色的發被風帶了起來，墨色的瞳中閃過一絲冷意，空氣中梅花的氣息越來越濃。
    方才注意，梅，不是本該屬於冥界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