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有一個聲音在耳邊低喃：“洛紫弋，我該拿你怎麼辦好？”好舒服，好輕柔的聲音，讓我隻想沉醉其中，不願自拔。
    慢慢睜開眼，卻見自己處身於一個異常寬敞華麗的房間內，窗外大亮。屋內彌漫著淡淡的香氣，清幽宜人。
    “這是什麼香？味道好生舒爽……”我輕輕扭動了一下身子，這才發現自己竟躺在藍冰羽的懷中。
    見我醒來，他墨黑的眸子亮起一抹光來，嘴角也勾出一抹雲淡風清的笑容：“這叫兜末香，《本草拾遺》記載，西王母降世時，燒的就是這種香。”
    我下意識苦笑：“竟是胡扯……”一時竟也羞赧難耐。
    “怎麼樣？你好些了沒？”許是見我苦笑，藍冰羽略帶焦急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讓我的心驀地暖起來。
    我不露痕跡地推開他，自行坐了起來，環顧四周道：“沒什麼大礙了……藍……殿下，我很抱歉，在昨夜的宴席上，我……”
    他並不接我的話，好笑地看著我支支吾吾，滿麵通紅的樣子，嘴角的弧度愈深。
    “你笑，你還笑！”我的臉燒得滾燙，“那你倒告訴我，昨日到底是什麼日子？”
    他故意湊近我，溫熱的氣息噴拂在我臉上：“昨個兒是我的生辰。”
    “什、什麼？”我下意識坐遠些，“你不是騙我吧？”
    “你攪亂了我的宴會……打算怎麼補償我？”他的聲音低而充滿誘惑。
    “殿下生辰時舉國歡慶，相信少我一人也不會如何吧。”我的心不知為什麼突然沉靜了下來，回視著他，淡淡道。
    他也斂了玩世不恭的嬉笑神色，輕歎一聲，固執地執起我的手道：“你跟我來。”
    不想天羽國的後宮竟是這般的迷人，亭台樓閣，小橋流水，有著江南水鄉的特有柔情又不乏威嚴之勢，讓人身處其間，倍感心曠神怡。
    “為什麼不早讓我知道，你來了呢？”與我並肩走在長廊上，他凝注著我，狹長的鳳眼裏湧動著我看不懂的情緒。
    “你以為……見你一麵是這般容易的嗎？”我躲開他的目光，“何況，我隻是想來還一把劍罷了。”
    “沒有一絲一毫是因為想起我嗎？”
    我的心驟然一緊，一時心裏不知是何滋味。
    他垂下眼，臉上又帶了那種睥睨天下的氣魄，卻仍不能掩去他話語中的似水柔情。
    “我時常記著你。”他歎息，“上次我派去夙玥王朝的人來報說你死了……那一刻，天知道我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失落……”他笑了笑，麵上的神色愈發地溫柔，“我念著你作的那首詩，心想著人與人相遇的緣分真是奇妙，雖不過一麵之緣的我們，從今便要天人永隔了……”
    我沉默，腦海中一片空白。
    他頓了頓，像是自嘲般揚起嘴角：“我問自己，天下佳麗如雲，為何偏偏讓我記著你？直到後來……”他笑容淡去，“我才明白，也許你並不是最美的，但……你的特別、你的與眾不同，恰恰讓我無法遺忘。”
    “殿下！”我用食指按住他的唇，強忍下自己的心跳如雷，努力讓自己坦然地笑，“殿下不是說要紫弋補償你一個生辰嗎？紫弋鬥膽，請殿下今夜賞光到宮外的來意客棧，我會為殿下補上一份賀禮。”
    藍冰羽鳳眼黑眸望定我，片刻後揚聲笑道：“不必出宮，就在皇宮裏好了，我為你安排住在‘夕煙閣’，今夜……”他故意停下，將話說得曖昧不明，“我必會光臨。”
    住在宮中？我一時怔住，恍惚中待要拒絕，卻聽到他的聲音再度響起，已是行遠之後：“這一次，我一定要留住你！”
    藍冰羽……不要……你不該給我這樣的希望……我重重歎息，跟著隨後他派來的侍女前往了夕煙閣。
    我擔心的事，果然還是發生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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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時分，我命閣內的侍女將蠟燭擺上銀架，在架前半垂著紗幔，令燭光朦朧明滅。
    接著我換上一件月白的水袖絲裙，用紫鳳攢珠金步搖挽住一部分的頭發，腳踝上戴著一對銀質鈴鐺。我著人把準備好的單扇屏風搬進大堂的正中心放置固定，將原本的蘇繡圖案從紅木架子取下，換上新的雪白真絲底料，又命人在屏風兩端放上兩小青花瓷壇的墨汁。
    一切就緒後，我屏退了所有人，隻留下兩個伴樂的樂姬，靜靜立在閣內等藍冰羽的到來。
    其實，我要表演的是當年娘曾經名動天下的“瀟湘畫舞”，但這個舞蹈自娘親過世後，已有將近八年未跳了。雖閑暇時常翻出那本畫冊細細對著舞步，但像這樣正式地在人前跳，卻著實還是第一次。
    “殿下駕到——”門口守著的侍衛老遠就開始通報。我收了遊走的神思，慢慢展露出一抹無可挑剔的微笑，畢恭畢敬地福了福身子：“恭迎殿下。”
    他的眼底似乎有驚豔之色一閃而過，嘴角的笑不羈而狂放，伸手虛扶了一下：“不必多禮……”他頓了頓，湊近我，很輕很輕道，“……弋兒。”
    弋兒？他叫得也太親了吧？不用看也知道，我的臉此刻已慢慢燒紅，強自鎮定著吩咐門口的侍衛關上大門。
    閣內隻剩下我們四人，氣氛變得萬分微妙。我輕咳一聲，打破此時的尷尬：“殿下請上坐。”他知我窘迫，便不再取笑，麵上帶笑地照我的話坐下。
    我揮了揮水袖，雙手捏出一個起步的姿態，輕聲吩咐那兩個樂姬開始奏樂。
    當簫聲幽幽響起時，箜篌輕靈之音由輕至重和上，兩種樂器交織一起，似輕歌漫吟，似曉霧初散。我水袖垂拂站穩，深吸一口氣，身影翻轉，旋動間躍起，雙袖散出，帶動勁風輕鼓畫幕。一開始不免還有些生澀，但很快，腳步便隨著樂聲順暢起來。低回婉轉，輕移舞步，如推若引，似留且行。長袖急揮間，雙袖浸上了壇內的墨汁，我於畫屏上凝神勾勒，腳步不停，身形不頓，步態流波。我沒有去看藍冰羽的神色，隻一心一意地用心用水袖在底料上描繪：隨風搖曳的竹枝，飄搖各態的竹葉……樂聲越發高漲，如珠落玉盤，似鬆間朗月。我腳尖飛點，衣袂翩飛，幻化出萬千的盈盈姿態，用長袖最後勾出一筆，緩緩停下，蕩開水袖，福下身子：“紫弋恭賀殿下。”
    那兩名樂姬行了禮悄悄退出，並帶上了門。很快，閣內便一片靜寂。
    我不敢起身看他，隻保持著舞畢的姿勢，微微喘氣，心裏卻緊張不已。汗水沿著額角滑落，在衣襟上慢慢暈開。
    藍冰羽起身邁步向我走來，輕柔地將我扶起。下一秒，我已被他緊緊擁入懷中。
    他的滾燙氣息包圍著我，一字一句，扣人心弦：“弋兒，我何其幸哉。”
    我有些難堪地將自己小心推離他，垂下眼輕聲道：“殿下，我的衣裳上還有未幹的墨跡，不要弄髒了你的衣物才好。”
    他的動作分明一滯，隨即轉身輕撫著那張畫屏，聲音溫柔似水：“瀟湘竹……弋兒，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禮物。”
    我避開他的目光，不願去看他的眼睛，隻淡淡道：“殿下喜歡就好。”
    他一把拽住我的手，聲音沉痛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天生威嚴：“不要叫我殿下！弋兒！”
    我抿緊了唇：“殿下是在命令我嗎？”
    “不……”他鬆開的手，目光又沉重了幾分，“我永遠不會命令你做什麼。可是弋兒，為什麼？你既然費盡心思為我準備這樣的賀禮，為什麼又要這麼冷淡地對待我？”
    他永遠都是那麼直白，想什麼說什麼。我苦笑一下。我不相信聰敏如藍冰羽，會不知道這是為什麼。我們之間從來不是平坦的康莊大道，想向前就可以昂首闊步，更何況、更何況……
    “你好好休息。”藍冰羽終是重重歎了一口氣，著人將畫屏抬走，低聲囑了我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