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馨蘭說到此，垂首看了一眼躺在身前的男人。粗眉高鼻梁，粗獷的長相，卻又棱角分明，不比文人的儒雅，卻十分耐看。
    蕭逸沒睜眼，隻拍拍她的手：“還有呢？”
    池馨蘭想了想，這又要追溯回去年的那個冬天了。“我派人去傳了假令，告知膠州府衙印璽被盜，襄王印璽停用，暫以蛟虎圓印為準。魏蘭在膠州得知此事，攔下我的人，自己去了府衙。”
    蕭逸：“她在撇清你的關係。”
    池馨蘭嗯了一聲：“她讓我的人回來告訴我，此事從此與我無關，隻求尚賦一死。那時候是冬日，礦場走私最容易，沒有印璽批準哪裏行得通？我猜他這兩日便會來取印，便一直等著他。那天，他終於出現了。”
    “他說，襄王府是個空殼子，不替我們謀點積蓄，下半輩子怎麼養得起這一家子。我質問他為何做下昧良心的事，他卻說這是襄王做的，不是他。他說他有錯……”池馨蘭垂下眼簾，抿嘴的動作略微用力，頓了一頓才繼續：“給了我一刀。”
    蕭逸睜眼，正好對上她目光，見她側過身去，卻沒來得及掩住淚光。他心裏一提，過去蹲在她身前喚了一聲，看著淚珠如串滴落，卻似驚雷打在了他心上。
    池馨蘭雖然膽子小，但她的的性子是倔的，在這件事情上一直沒法過去。她找到了那麼多證據，又試探多回，最後還是要聽他親口說出來才相信。那一刀讓她徹底醒了，也沒了。
    蕭逸撐在她兩側，幾乎將她盡數籠罩在自己的陰影中，追著她的唇兒又廝磨了一會兒，好像這麼就能把她心裏那些苦都吸入自己的腹中。其實他又何必問呢，最後愁的還不是自己？
    隔日天未亮，蕭逸就已經陪同楚王去校場點兵。要不是外頭稀碎的晨光投進屋裏，池馨蘭約莫是醒不來的。
    昨夜雨疏風驟，沒瞧見什麼大狼，倒是有隻纏人的大狗，折騰起人來也不輕的。池馨蘭想起來，臉上紅得幾乎發燙，不想這老實模樣的蕭將軍人前人後竟是兩副麵孔的。
    她收起心思，喚了木蘭木蓮進來，卻見後麵還跟著兩個生麵孔，是大夫人給他們房裏安排的粗使丫頭。她原想過問幾句，但身上實在黏膩得難受，便趕著洗漱了，先去給蕭老太太和幾位長輩請安。
    今日的蕭老太太來了興致，讓各房媳婦陪著打了一上午的牌扇兒。
    太陽還掛著沒落，蕭逸就回來了。大夫人瞅了一眼外頭，笑道：“老祖宗，你家孫兒來提人了。”
    蕭老太太還看著手裏的牌兒，掃了一眼外頭，笑說：“讓他等著吧，誰讓他媳婦在我這兒呢。”
    這種遊戲放在平輩自然是要分個高下，可陪著家裏長輩玩，就是要讓老人家開心的。池馨蘭以前進宮應付習慣了，這放水也放得高明，一時贏一時輸，最後讓你險勝你也以為是經過一番惡鬥呢。比起奉承的，池馨蘭反倒更得蕭老太太喜歡。
    蕭老太太這回又是險勝，笑得樂嗬嗬的，覺得這牌扇兒比平日更好玩了。“你們陪著我這老婆子玩了這麼久，也該累了，就各自回去吧。二郎媳婦也是，你瞧外頭站得跟門神似的。”
    大夫人笑著給池馨蘭解釋：“平日老祖宗總念叨他娶媳婦，可二郎性子倔，每回安排相親不是把人家姑娘嚇跑，就是跑去邊關躲著。老祖宗也勸的累了，不再逼他，哪知前段時間他卻開竅了。”
    五房媳婦這才仔細打量這位二房孫媳，果真是天姿豔麗，千嬌百媚，難怪二房侄兒寶貝著呢。不過想起昨日兒媳說的傳聞，她看池馨蘭的眼神又多了幾分鄙夷。她想著自己如何也是個潔身自好的，不像這二房孫媳這般以色誘人，那時惹上那兩位皇子，怕是也想攀高枝兒的。
    前些日子，她夫君給二房侄兒送了兩個通房丫鬟，想讓他嚐個甜頭知道滋味，就不會抗拒娶妻生子了。怎奈蕭逸油鹽不進，這倆通房送上榻也沒用，還是被遣走了，事後卻給兩個兒子看中，爭著要收編入房，讓孫媳哭訴了一晚上。
    畢竟夫君尋來的都是揚州那邊教養過的，更懂男人喜好，她夫君遲遲不肯答應，也是有自留的意思。她心裏窩火，這氣在夫君和侄兒身上沒法撒，隻得將怨念轉到孫媳的身上。何況如今蕭老太太和大夫人都對她格外關照，這讓她更是眼紅難受。
    此時，叫人眼紅的池馨蘭已經在蕭逸的陪同下出了月洞門，喂魚小聊幾句，就回屋裏吃晚飯。天色暗下，外頭就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來，蕭逸看新來的丫鬟收了碗碟，忽有感觸，待下人都退出去了，便抓著池馨蘭的手吻了一下：“辛苦了。”
    池馨蘭眨了眨眼：“辛苦什麼？”
    “想讓你享清福沒辦成不說，吃的也比不上你在池府的飲食。我覺得……”他臉頰貼著她的手背，一邊微眯著眼在那裏想著事兒。“我明兒讓景陽去買你喜歡的天香酥魚？以後每三兩日加道菜，怎麼樣？”
    他們蕭家不是大戶人家，但各房算下來也養著不少人，每日的菜色裏大多青菜為主，要後廚多加一份勢必要給人說閑話的，就跟軍營裏火頭營不能隨意加菜是一個理。
    池馨蘭還以為他想幹什麼，原來卻是這種芝麻點兒的小事，但心裏也因此流淌著無邊暖意。再者，昨夜一番坦誠公布，也跟他也親近了不少。“其實這些你不提我也是要說的。嫁妝裏的乳牛還留在池家呢，我們如今有個院子，以後後麵搭個棚來開小灶，你看行嗎？”
    蕭逸點頭應了，開小灶不是問題，大伯娘那邊說一聲便行。兩人又廝磨了一會兒，蕭逸把人抱起來又往裏屋走。
    池馨蘭往他臂膀捏了一下：“明日回門，你不想歇你也不讓我歇呀！”見他不為所動，隻好搬出治得了他的名字：“我哥哥還在府上，還有柴公，還有外祖父！”
    蕭逸低哼一聲，把人放到裏側，便和衣而臥。他又何嚐不知明日是回門的日子呢，還故意請了旬假就是特意要陪著她的，畢竟這後麵的日子可就沒這幾日悠閑了。思及此，側身便將馨香按入懷中，蹭著那肩頭潤骨不肯鬆開，半晌啞聲道：“那個車夫找著了，查到了一個孩童身上。”
    池馨蘭微縮著脖子：“孩童？傳信的？”
    蕭逸嗯了一聲：“順藤摸瓜找到一個女的，是長公主府以前的下人。這人你認得，春日宴見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