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言旭回到家中，去賬房那裏陪金氏看了一會兒賬冊，將老劉的首尾處理了。
    門房如今隻剩那少年，聽金氏說，是個知根知底的。前些日子請了老劉，金氏覺得他手腳不幹淨，又與大房和二房有些牽扯。金氏不敢動手，那日柴家蕭氏上門提親時正好引薦了幾個人，金氏將這些人的底細都查過給池老爺子過目，池老爺子便選了這少年。
    少年叫關白，是一位戰死的將領留下的遺孤，他的生母在去年冬夜也走了，留下他一個孤苦伶仃地在濟生堂打雜。畢竟是將士之後，重情義，來了府上也隻認池老爺子一個，所以老劉特別不待見。
    金氏說道：“你別看你祖父老了，人還精明著呢，也好在你祖父能震懾眾人，嬌嬌才不必被人送到寧遠侯府。”順手將一貫錢壓在一張賣身契上，那是池家的另一個奴仆，當初被收買了替二房辦事的。
    池言旭皺著眉，視線從賬本上挪開：“瑞王和八皇子靠婚娶籠絡勢力，聖上定是知曉的，定會顧忌他們羽翼豐滿，繼而威脅皇權。其實父親不必擔心這些，你們給他梳理一下，他也就想明白了。”
    金氏歎了一聲，想著要能說得清，還需要她這麼辛苦奔波求助？但想著今日池言旭的臉色一直不大好看，還以為他是不滿蕭家的親事，便又委婉地勸了幾句。
    池言旭奇怪地看著她：“母親為何這麼說？溫陽並無不滿。”將最後一比糊塗賬用朱墨劃了一個圈，交給金氏，自己去了蘭園找池馨蘭。
    今日太陽不大，池馨蘭開了窗戶點香，借著大好天色在屋裏練字。如今她腕力把控得好，寫出的字已有當年的七分韻味，卻也因為心境和體質而少了些鋒芒。
    池言旭進屋便看了一眼，發覺妹妹的字確實進步不少。他圈出幾處要她改進，看她寫著便問：“你可知夏兒與顧雲熙一般在哪兒見麵？”
    池馨蘭愣了一下，無奈地撇嘴：“大哥，我對他沒興趣。”
    池言旭看她似乎不知情的樣子，便沒再追問，畢竟私會的事也不光彩。他隻是擔心二房為了攀附權貴，把池家害了。畢竟蕭逸口中的雲庭薈可不是一般酒樓，杏花樓招待富人，雲庭薈隻招待貴胄。
    池馨蘭看大哥臉色有些難看，總覺得事情不小：“大哥這是怎麼了？”
    池言旭：“今日，我見了蕭逸。”
    池馨蘭知道哥哥不待見他，試探著問：“大哥對他不滿？”
    池言旭搖頭：“既然快成親家，便是不能相互扶持，也該至少一條心。蕭逸人不錯，說他莽夫是言過了。”
    大哥走後，池馨蘭坐在房中想了許久，竟不知道蕭逸是怎麼做到說服家中老小的。不過她總覺得大哥的煩心事不是蕭逸，而是跟蕭逸談了什麼。
    池馨蘭想著，金氏剛好查完賬冊回來。池玉萍剛醒，從旁屋出來牽著金氏的手來池馨蘭屋裏，迷迷糊糊地去抱著池馨蘭，一副快倒下去的樣子。
    “還累呀？再睡下去晚上就睡不著了。”池馨蘭輕柔地聲音讓池玉萍更困了，幹脆靠在她懷裏不動。
    金氏看著兩個女兒靠在一塊兒，覺得這一生要的幸福也不過如此。隻可惜女大不中留，剛好了幾個月，人卻要嫁了，實在是她沒那個命。她摸著池玉萍的腦袋歎了一聲：“本來還想留你兩年呢，結果一道聖旨來不嫁也不行，等你出嫁，也不知萍萍會不會哭鼻子。”
    池馨蘭輕笑：“我又不是遠嫁，要回來也容易。”
    “哎，那怎麼行？嫁了人就不能一直往娘家跑，會讓人笑話的！”金氏勸了，又搖頭：“要我說，咱們娘兒幾個約到外頭吃飯也行，這池府啊……也沒什麼留戀的。”烏煙瘴氣，還虧得有池老爺子鎮住，家裏那個鴻盧卿隻會對著外人和氣，這麼多年也不見生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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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
    池夏兒來蘭園尋池馨蘭，被葉嬤嬤擋了下來。她怎麼叫喚池馨蘭和池玉萍，也不見人出來，臨走隻能放句狠話：“姐姐就是怕了，外麵的人都在傳你本是攀附權貴，看你嫁入蕭家能有什麼好日子！”
    池馨蘭在屋裏教池玉萍讀書，根本沒去理她。
    池玉萍嘟著嘴問：“姐姐，你怎麼不生氣呀？她這樣嚷嚷太吵了。”
    “揍她幹什麼？浪費力氣，手會疼，最後被人告狀還是你的錯。”等了一會兒沒聽見動靜，池馨蘭看了一眼那緊閉的兩扇門板：“你看，喊累了。”
    池玉萍哦了一聲，又繼續看書。
    許是舍不得孫女，池老爺子把池馨蘭叫到梅園吃午飯。池老夫人吃飽就困，自己回屋裏午睡，池老爺子才得閑坐下切桃子吃。“嬌嬌過幾日就要嫁人啦，這日子選得實在匆忙，但卻是為了你好。皇家媳婦不好當，祖父看那將軍就不錯，看著忠厚老實，聽說上回還在你外祖父家裏教過騎射。”
    桃子甜脆可口，下人還給冰過了，將近芒種的天氣吃這個也是通身舒暢。池馨蘭吃了一塊，莞爾道：“嬌嬌明白，這個結果已經很好了。那些皇子說不定以為娶我能有外祖父當靠山，但這都是他們一廂情願。如果哪一天他們發現我沒了價值，說不定就被丟棄在後院裏無人問津了。”
    池老爺子欣慰地點頭，看著突然成熟許多的孫女，心裏覺得憐惜又內疚：“嬌嬌能明白就好。明日祖父再給你添嫁妝，定要你風風光光地出嫁。”
    池馨蘭明白祖父是要給她撐腰，讓她在夫家不被欺負。她拍了拍池老爺子的枯瘦粗糙的手背：“祖父的好意嬌嬌心領了，可是祖父辛苦賺來的錢是要享福用的，怎能給嬌嬌呢？每一個都找祖父要，那還了得？”
    池老爺子聽著，忍不住濕了眼眶。池馨蘭那次落水後就變了一個人，他覺得是自己沒約束好家宅紀律，才讓小輩也肆無忌憚，但他忘了，這人心本就偏的，你再如何公正，那人想不通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