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除了池老夫人，桌上的人就這麼靜靜地等著畫，盯著池夏兒，覺得她奇了怪了。
    二房子女學業不好，尤其池夏兒更是成天往外跑，跟鄰裏幾個孩子玩得很瘋。平日裏對蟲鳥花草都不喜愛的姑娘，怎麼突然對顧家二公子的一幅畫感興趣了？
    不過一會兒，池夏兒的丫鬟香蘭回來了，手裏拿著一卷畫，就在眾人麵前舉高了攤開，神情有些神氣。
    眾人一看，畫的是一幅錦鯉戲蓮圖，夏荷正盛，白蓮初開，魚兒繞綠萍，金鯉戲白蓮。筆墨滋潤柔和，色彩淺深明白，魚兒簡練生動，唯有金鯉和白蓮格外突出，一看便知意在何處。畫的右上角還寫著兩行字：滿塘綠萍無顏色，卻有金鯉徹夜明。顧爾影沒西廊池，隻盼夏蓮側我情。
    霎時間，池言旭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池言安的笑意也幾乎沒有了。那行字署名顧雲熙，這幅畫也是出自同一人的手，可這幅畫的意思再明白不過，是金鯉魚對白蓮示好之意。
    隻聽見池言旭淡然道：“好個顧雲熙！”
    顧雲熙，字博超，是寧遠侯府顧家嫡出二公子，開春剛滿十七。
    池言安與顧雲熙是同屆考生，均是今年參與秋試。再者，池修林和顧家太爺同朝為官，顧家太夫人又與離世的東門氏交好。這層關係足夠親厚，但這顧家二公子不會做人，也太不給人麵子。
    去年，顧家太夫人還與金氏提起親事，是想找個知根知底的好姑娘給自家孫子。那時，池顧兩家已經默認了池馨蘭便是顧家未來孫媳婦了。
    如今送來這麼一副圖，寫了這麼兩行字，豈不是說二房姑娘是他所求，別的都遜色三分？且不說這親事和二房還沒著落，論起家世，更是沾不上邊。如今這般，卻叫他們妹妹如何自處？
    二房李氏卻喜上眉梢，整個人都像亮了一層光，問道：“顧二公子送的？然後呢？”
    池佩兒看了一眼，平淡地問：“怎麼沒見你拿出來瞧過？”二房大小姐，也就是池夏兒的長姐，向來性子冷，與大房和嫁去王家的五姑姐較親。
    池夏兒露出訝然之色，“你傻呀，我要不是怕人誤會，怎麼敢拿這……”說著，又趕緊捂住嘴，麵露惱色。
    池佩兒撇嘴道：“無妨，已經誤會了。”
    二房李氏眼神暗示池佩兒住嘴，心想自家姐妹怎麼在團圓桌上鬧不和，鬧這麼難看給誰看？何況他們四房中也就自己二房學識低，自家夫君大字不識幾個，自己會念些，娘家卻在鄉裏名聲不好。池老爺子早不待見，再出什麼事，要她如何是好？
    池修林卻還端著一副笑臉，親和地問：“這也難得啊。隻是不知顧家人何時過府，怎地沒人知會我一聲？”畢竟是鴻盧卿，這點事情還不至於讓他變了臉色。
    二房池天福聞言，也好奇地問自家女兒：“是啊，我怎麼沒聽你說過？”
    池夏兒低著頭，臉色泛紅：“前些日子陪馨蘭姐赴宴見過的。”
    池言安眨了眨眼：“雲熙真是奇怪，見你一回就送了這幅畫來？”言下之意，這兩人是暗通曲款了，否則怎寫得出這樣一首情詩。還西廊池，連住的是西院都知道。
    池夏兒頓了頓：“倒也不是……後來出門玩，又見過幾回，實屬緣分。”
    池言安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還真是緣分哪！”再看自家妹妹，卻見她沒心沒肺地吃著瓜果，還不忘拿了一小串葡萄放進池玉萍的碗裏。
    池老夫人沒聽出戲味兒來，隻覺得子孫給自己長臉了，笑得兩眼的褶子都出來了。“好好好，都好，都是年輕小輩兒的，就該好好到外頭見識。多認識幾個人，那才有得挑啊！”
    池老爺子嘖一聲，“好好的，說這個幹什麼？難不成，你怨當年沒得挑啊？”這一說，成功把妻子的注意力給拉走了。
    池老夫人哼哼道：“你還敢說啊，老狐狸皮兒！當年誰巴巴在我家門口轉悠，說起來還是你害我沒得選的！嘿，那陣仗，天天蹲守打兔窩似的，搞得十裏八鄉的男兒都不敢靠近了。你說你是不是存心的？是不是有計的？”
    池老爺子看她越說越氣，又趕緊哄來：“好，我存心的，我有計，我的錯。我不這麼做，你這麼好看，豈不是被人叼走了，是不是？你看，你一桌孩兒是不是托了你模樣，才生的又俊又俏的？”
    這一說，池老夫人又給哄好了，笑嗬嗬地打著池老爺子的手臂。“焉兒壞，沒臉沒皮！”
    池馨蘭也順著祖父的意思說話：“祖父祖母感情真好，真是羨煞旁人。”
    池老夫人道：“他敢不好？看我不打他！好心情讓老頭子弄沒了，我換身衣裳去，去去晦氣！”
    池老爺子說聲好，回頭讚許地看了池馨蘭一眼，便扶著妻子回屋去了。
    家主退了，其餘人也不會自討沒趣留在大廳。低調的四房先回了屋裏，緊接著便是大房。
    池馨蘭與二伯父打了招呼，挽著金氏的手，牽著池玉萍回了蘭園。
    二房李氏還想問初三回東門家的事，卻被池天福按下了。
    池天福心裏是真的難受，他以為他們闔家該是兄友弟恭，怎麼卻鬧成這樣？他看出來了，三房在忍著，在給他麵子。他無知，但不傻，他也知道顧家是什麼家世，他女兒配不上。
    蘭園。
    池言安正想去找妹妹開導幾句，卻被大哥叫住。
    池言旭負手過來，說道：“世上不止顧雲熙一個男人，他若是不值，找下家便是。我看嬌嬌並無不喜，想必也沒上心。”
    池馨蘭確實沒把顧家的事放在心上。寧遠侯府她是知道的，那家宅後院哪是常人能消受的？顧太夫人好說話，但她的兩個兒子和兩個女兒都住家裏。顧雲熙是大房的孩子，但壞就壞在大夫人生性溫和不管事，府中事宜由二房掌管，後麵兩個女兒還帶著女婿，那些個表小姐公子也不好相與。
    試問如果有一天顧太夫人歸天，這一家子沒了寧遠侯的榮譽和朝廷補給，豈不是要樹倒猢猻散？
    池馨蘭知道這些，無非是以前還是襄王府郡主時，聽別人說的是非。這樣的虎穴，遇上顧家二少那軟性子，定要受委屈的。思及此，她搖了搖頭，隻想著往後怎麼推波助瀾，最好讓池夏兒跟那顧家二爺成了事，那自己便躲過一劫。
    反正池夏兒心裏的想法也不難猜，無非就是顧池兩家聯姻，自己也姓池，沒說一定要三房的。畢竟是小宅小院的姑娘，她這點心思難登大雅，池馨蘭也懶得跟她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