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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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獵長風吹起我的衣袍,那是純銀的色澤。母親的死,把我身上所有的桎梏都已解開,我封印了母親的冰雪宮殿,把影的身體封在聖座上的千年寒冰內。
但與在鏡中所見的景象不同的是,精靈城裏已變得死寂,仿佛從未發生過一切,但是也不曾有過人煙。稀稀落落的人影,倦怠地緩慢舞動著已經不再輕巧的翅膀,死氣沉沉的城池已不複往日的繁華。我的族人們,在這一次聖母動怒的浩劫中,隻存活下了三分之一。
仁慈的聖母啊,究竟我做錯了什麼,竟令您如此動怒?
您若要罰,就請罰我吧。罰我的不敬,我的驕傲,我的背叛,我的分心。這跟我的族人,他們根本沒有絲毫關係。
隻是為什麼,我就不可以動心,我就不可以擁有愛?
“她”臨終前對我說,精靈城的所有人都認為大祈女和聖女是這國度裏最高貴的女子,實際上,她們是這世上,最最不幸的人。
我站在懸崖邊最高的那塊岩石上,眺望著無際的海洋,習慣性地合攏雙掌放在胸前,閉上雙眼,來自大海的微風,鹹腥味充溢在鼻尖,很像嬤嬤溫暖粗糙的手,拂過我的臉時的感覺。
銀白的長發逆風飄飛,額上一粒黑曜石,隱忍的光芒微微閃爍,與我的眼瞳一樣的漆黑色澤,珠鏈穿過我的白發,在後腦係成一縷長長的淺藍如冰的流蘇,順著我的長發垂落如月華如流水,那是她留給我的,她說這是打開那個世界的鑰匙。
我唯有相信。
我隻能一試。
這片海洋下,是我們精靈一族自古以來的聖地。因為精靈城裏每一個精靈在瀕死之際,都會來到這裏,在海麵上整整飛翔三天三夜,直飛到他能飛到的,最遠的地方。然後筋疲力盡,沉入海中。
傳說中,聖母雖是天上的母神,可她卻依舊住在這片海洋的海底。所以我的族人們會如此筋疲力盡,也要飛得靠近無盡海的中心。因為那是聖母的所在,隻要多靠近聖母一點,來生就會更加幸運一些。
我們相信輪回與來世。
也更因為族人們身體中還未盡的充沛法力會溶於水中,所以這裏一直是精靈一族的靈氣充溢之地。她死後化為的淺藍色鳳蝶啟發了我,所以我決定來這裏。
我的責任義不容辭,我要拯救他們,我親愛的族人。這是唯一能支撐我活下去的動力所在。
聖殿離無盡海很近,但由於我沒有法力,隻能徒步走去。我在路上遇見青離,她正向聖殿的方向趕來,見到我,她便跪下對我說,我救駕來遲,請大祈女責罰。
我扶起她,眼神麻木:我是導致這一切的人,你不怪我麼?
不。她笑得很孩子氣,用手輕輕地拂過我的瞳:就算不是你,就算你沒有動搖,結果也是一樣的,因為聖母對大祈女,實在是太嚴苛了。過於嚴苛總是會出問題的,我親愛的殿下。
我有些驚訝地看著她,她的笑容裏充溢著絲絲邪氣。但我沒有說話,我沉默了一會,告訴她我要去尋找解救族人的方法。
青離立馬退後一步衝我鞠躬,然後單手橫在胸前對我說,她將會一路陪伴我。
我沒有做聲。自冰雪宮殿出來之後,我突然發現自己變得很緘默。我衝青離伸出手,對她說:請你務必幫助我。
然後她微微一笑,把手放在我的手上,容顏璀璨。然後她牽起我的手,對我說:尊敬的殿下,請您用您高貴的足,踏過精靈國的每一片土地吧。風呼嘯著掠起我的白發,鬆鬆挽著仍是及膝而落。
於是我們便穿過精靈國的主城精靈城,以及環繞在主城外的萬裏草原上的尤加部落,還有聖女峰下的霜城,橫渡梅納河,終於到達無盡海。
這與我在聖殿上看到的景色一摸一樣,無盡海之所以叫無盡海,是因為它根本沒有彼岸,這是聖母的地下城池,也是精靈國西境的盡頭。我抬目遠望,朝陽升起,染紅了一半的海洋,照出海底隱隱約約的血紅曼珠沙華,美麗如妖,帶著奇異的蠱惑。
如今太陽的升起與光明的照耀不再取決於我是否睜開眼睛,已變成了黑夜一半白晝一半。我起初有些不適應,但青離聽聞這一切,她卻漫不經心地舉起右手,左手抱著右手肘,然後向我致意。
這是一個精靈族裏祈女對大祈女的禮節,因為我並不在乎這些虛禮,所以現在幾乎已經廢去了。
她說:這很好,殿下,這很好。你不必擔心,萬物自有定律,聖母既然創造了世界,就不會撒手不管。
我將信將疑,隻不過一路走來似乎沒有任何人認出我與青離的祈女身份,這令我很不解。但我沒有問,我總是感到青離似乎在瞞著我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