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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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封從不敢自詡賢臣。”我也做笑答。
“嗯,其實你本也無意做個賢臣吧。”
“殿下,是臣。。。”我忙欲解釋。
他擺手止住了我的話,“我並無他意,當今四海戰亂,各國割據紛爭不斷,但又勢力均衡,相持不下。依我之見,天下大勢,五十年間若無大變,難於一統。適逢亂世,又哪裏去做得忠臣賢相呢。況時光最易蹉跎,又何必將年華空付於紛爭戰亂呢。”他隻對盅而語。
寥寥數語在我耳中竟如若雷鳴,他一直存的竟是此般退隱心思麼。
“尹封,你為相多年,新政之法已遍行開陽,廣傳於世,深入人心。父誌已承,隻待後世大用,尹家聲名便可彪炳史冊了。”
“臣,臣惶恐。。。”
我不知如何接語,他這是早明我心意了麼,這些年的器重竟都是有意成全麼。我感懷一片,原來我一直有知己如此,卻還在意什麼時人言語什麼青史評判,果然是負了他的心意,但其實也未嚐沒有辱了我的深情。我們竟一直都是隔牆聽管音,心下傾慕,卻不敢言及真情。我本是佞臣賊子倒也罷了,可他卻麵南而王,又何苦如此呢。
“尹封,今夜不言君臣,隻有你我。”他目光灼灼,我才道原來星河燦爛,終抵不上斯人眼波微動。
“所以今日一定要與你明言一事。”他要起身,但酒實沉了,竟是踉蹌。
我上前相扶,卻讓他抓住,肌膚相貼,酒香彌漫,我隻覺得身上酥軟,再一抬頭,四目相對。王的眸是現下是黑色的,黑的晶瑩透徹,我在裏麵看見了自己一臉的癡懵之相,竟是臉頰赤紅如此了麼。我自覺張狂不已,正要掩飾,忽然驚覺一事,再向王看去,卻是他眸中含血,因而印紅了他眼中世界。難道赤麟真已融入他血肉,不可化解了麼。我驟然被拉回人間,真希望這一幹景象是南柯一夢,或許夢醒時我仍是京都家中的意氣少年,這些年林林總總不過是父親與我的玄術玩笑。
“尹封,你看見了麼,這叫赤麟,自我十四歲起,每逢朔望便是如此了。你害怕麼,不錯,當日父皇見到也是如你這般。他當年取血為媒,為我卜卦祈天,得的竟是八字‘赤麟降世,天道離析’。我為戰星下凡,生來便要禍亂天下的!”
我隻是望著他,這話聽了多少遍,今日聽他自己講出竟讓人胸中泣血,心痛如絞。他什麼都知道,卻什麼都不做,隻是看著身邊人對他防範背叛,又甘願被生父囚於絕地多年,而視若平常,隻做笑談麼。要知道這是天意如此,非他之過啊。
“我知道。。。”
“是麼,你知道。你一直就知道,卻還甘願救我性命,你不是一直心懷社稷,要澤備蒼生的麼。”他扳住我肩上受傷處,那裏還是繃帶纏繞,不可碰及呢。我身上一痛,才下狠勁推開了他。
“殿下酒沉了,快回去吧。”
他反而綻開一笑,這一晚是他笑的最多的了,而這些笑靨必將如光,照亮我塵封的的過往人生和今後的坎坷迷途吧。於我這光也將成為一種救贖。
“你倒是說回哪裏去呢。”
是啊,四海之內,無不是天道所及,他真要想避禍患,又能回哪裏去呢。
“尹封,仵侯尚年幼,我本意是待他長成再讓他得繼大統,可眼下卻也是等不了了。我現已盡除朝中朋黨權貴,又命隨我多年的將領分散駐於邊疆,嚴守國境。並已將有意歸降天璣的天權所滅,震懾諸國。如此新王一可從容繼位,二可提拔新俊,保皇位永固。邊疆諸將這些年隻聽我部署,互不相服,現又礙著所部分散,兵力不足,縱有不服者,也因勢孤,難成大氣。現國都禁軍占國中精銳大半,素由楚坤掌管。我也已讓他投再肜族故地的兄長去了,我若其兵符留於仵侯,是時新皇手握重兵,開陽無憂矣。”
“殿下,你說什麼,你真做此念麼。”
我癡望著他,若真能如此,倒未嚐不可兩廂周全。隻是你真有意退隱山野,當日又何必北疆出師呢。
他仿佛看出了我的疑惑,隨即接言。
“父王祈天後畏我如虎,一夜間除我兵權,有以惡名相加,派近臣數名押運我至北疆,楚氏一脈便是得其密令,看押於我的。我當時還隻是無知少年,唯有任人擺布,自有怨憤難平,但我居險絕之地多年,倒也能看淡恩仇些個了。不過我畢竟須眉於世,要是不能天下馳騁一番,畢竟遺恨。現在我數載為王,平逆賊,定開陽,更有新政廣行於世,若是隱退而終,也算能嘲笑世人,蔑視天道了。人生如夢,豈不愜意。”
他滿臉的得意倜儻,確是嘲弄了現下因他奔走運籌忙不迭的帝王將相。可笑如此孩童心思,耍得多少人心血如風煙散盡。我王啊,天降赤麟的你,其實隻是想與天下開一個玩笑麼。我楞了半晌,也隻能一笑置之,再無它法。這一笑雖大半無奈,但仍心中舒緩,又要感念上蒼,終是心懷慈悲呢。又想到這上蒼剛才還被我罵了又辱,沒的一陣心虛羞愧,隻能做憨笑了。
他見我如此情態更是自得非常,又道。
“我自是當時妖孽,但畢竟為人一遭,還要惦念些個故人,猶不能讓他們受累。一是楚坤,他是楚家幼子,與家同行北疆時尚自年幼,又自小隨我,應不知赤麟之事。我當日要他兄長楚乾留守肜族,一為離楚家製束,二則也是早為他想好日後之事。西北之地,地勢險要,又多出驍勇之士,雖為蠻族,但這些年經中原禮儀熏陶,也頗知天下帝王事,依我之見,不出百年,此地必有王者出。楚家若還有心政事,明辨形式,必又機會可建功業。比陷於中原紛爭,不知何時便要做馬革裹屍狀,自是強上數倍。你說,如此可算對得起他為我效命一場?”
他醉意更深,歡喜非常,竟與我縱論時事起來。還不住舉杯,弄得滿身狼狽,也沒了那高堂上威武貴逸的儀態。我也不再相勸,隻想著確實月色正好,難得一醉。他的話也是似聽非聽,隻因了原本的滿腔心事盡去,其它的便也不願多管了。
隻是他聲如鍾磬,我樂得相聞,因而應和,但求時光永駐此刻才好。
他又談了幾個舊部去向,都有翔實安排,看來也是思量許久了。忽然話鋒一轉,聲音竟又有些低沉。
“還有,還有就是霄兒,他。。。”
我心中一緊,安郡王本名淩騁霄,王好像對眾人都有了安排,獨不知對安郡王如何呢。
“安郡王怎樣。”我自覺語氣硬了幾分。
“他性子頗有些促狹,又深陷他國,我也無法,現下也隻能望他機敏些個,自避禍患了。”說罷眉宇間盡是惆悵,也減了剛才的十分醉意。
“嗬,殿下萬事皆有了計較,怎麼能唯獨少了安郡王呢。”
“其實也不止是他,我於另一人也是無計可施呢。”
他言罷竟抬眼望著我,我也是瞬間酒醒,低頭回避。他好像也是一陣尷尬,半晌無言。
“尹封,我還是要回北疆去,那兒雖荒涼些,但總也算得清淨自在,就是還想,還想要你同行,這便是我能想到於你的安排,不知你可願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