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上)  第5章 誰見幽人獨往來(下)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3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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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昔一驚,看向我。我朝她擺一擺手,她走至門口喚來一個小丫頭,囑咐她看好門口。然後將門關上,走回我身後。我這才仔細看她,寧良媛周身都籠著一股文雅的氣息,素淨淡雅,眉目之間皆是儒雅恬靜。相貌平平,不過端正而已。任我直直地看著,也毫無不安,該是一個冷靜沉穩的人。
    細細地觀察了半晌,我麵不改色道:“可否告訴我,你與沈濯則有何深仇大恨?”
    她看著我,並沒有說話。
    我看她一眼,心裏冷笑,既然來找我,必定清楚我會刨根問底,如今這架勢,怕是還未完全放下心來,還要激她一下才可。念及此,我端起茶杯,道:“看來寧良媛還有些事未下決定,如此,便不耽誤時間了。今昔,送寧良媛出去。”
    今昔走到寧良媛麵前,準備請她起來。寧良媛揮手讓她退下去,今昔轉頭看我,我略微點頭,她依言退到我身後。
    寧良媛緩緩道:“我有一阿姐,本應也是隨我們一同入宮,姿色上乘。若是進了宮,日後定會蒙皇上聖恩,寵冠後宮。離入宮還有十幾日的一天晚上,宮裏來了人,說是要宣阿姐入宮。來人自稱是皇後的人,爹爹沒辦法阻攔,隻得吩咐阿姐萬事小心。天亮前阿姐就回來了,除了臉色蒼白點,其餘的也沒有什麼。”
    我問道:“你方才說‘本應’,那麼意思就是,你阿姐現在並未在宮中?”
    她掀開眼簾,嘴角微微抿起,恨道:“若不是皇後,我阿姐現在早就寵冠後宮,與皇上畫眉噬臂,怎麼輪得到她!”
    “皇後到底與你阿姐說了些什麼?”
    寧良媛搖搖頭,道:“阿姐不肯說,我百般追問,阿姐就是不鬆口,說是累了,要回房休息。我無奈,隻得放棄。第二日,我早早的便起床穿衣,在廳裏等阿姐出來一同用早膳。結果我同爹爹娘親等了半晌也不見阿姐出來,便叫了丫頭去看看。丫頭回來後說阿姐還未起床,爹爹便讓我去叫。我推開房門,結果看到……”
    她吸一口氣,喘了幾喘,微微閉起了眼,仿佛是不堪回首,接著道:“我阿姐躺在床上,渾身是血,如浴火的鳳凰,卻再也不會醒來。”
    我皺眉,問道:“是皇後?”
    她擰眉,道:“除了她,我想不到第二個人`。”
    “那你能猜到皇後對你阿姐說了什麼嗎?”
    她想了良久,用強自忍耐的聲音道:“我覺得,皇後不隻對我阿姐說了什麼,而且還做了什麼。”
    我心下奇怪,追問道:“做了什麼?什麼意思?你的意思是,皇後曾經對你阿姐施暴?”
    寧良媛一下子站起來,袖子一下子帶翻了桌上的茶水,她雙眼淩厲無比,恨意爆發,咬牙切齒道:“做過什麼?!做過什麼!沈濯則,那個蛇蠍女人,她讓人玷汙了我阿姐!”
    我大吃一驚,還未說話,隻見寧良媛目眥欲裂,幾欲癲狂,激動道:“沈濯則,堂堂一國之母,竟然讓人玷汙了我阿姐!此仇不報,我寧梓宓枉為人姊!”
    我急急走到她麵前,緊緊握住她的胳膊,尖尖的指甲陷入她嬌嫩的肉中。痛感讓她漸漸清醒過來,已沒有了方才的癲狂之態。我冷聲問道:“你說皇後讓人玷汙了你阿姐,是為了防止你阿姐與她爭寵,寵冠後宮。但是這後宮中貌美之人何止你阿姐一個,皇後為何偏偏要對你阿姐下手?!”
    她烏黑的眸子看向我,淒涼一笑,輕聲道:“為什麼?嗬嗬,為什麼?你知道麼,沈濯則與我阿姐,原是閨中密友。後來,沈濯則入宮為後。我阿姐原本一心仰慕皇上,但因為那人是沈濯則,便也毫無妒意。我阿姐一再試探,沈濯則再三保證她對皇上毫無情意,於是我阿姐才敢向她傾吐對皇上的愛慕。誰知道沈濯則對皇上無情,但對後位權勢卻是中意得很。她心知肚明,以我阿姐的姿色與聰慧,入宮後定會受寵。更重要的是,阿姐對皇上有情,一旦入宮,她便可能會後位不保。於是,她便逼著我阿姐自動退出,不再入宮。阿姐不從,她便讓人玷汙了我阿姐,讓她沒有了完璧之身,就算是想入宮也不可能了。我阿姐那樣好強的性子,怎麼會容許自己被他人玷汙,於是便……”
    我鬆開她,回到位子上,道:“那麼你是準備鬥垮皇後了?”
    寧良媛點頭,道:“對,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就一定不會放過她!我與她的恩怨,至死不休!”
    我抬眼看她,目光平靜無波:“你就這麼肯定我會幫你?還不留一切的將你所有的秘密都告訴我?”
    她亦看著我,聲聲字字如珠落玉盤:“因為我信得過你,”頓了頓,微微笑道:“說實話,來之前我猶豫過,可是當我聽到你直呼皇後其名時,我就知道,我賭對了。”
    我回以一笑,靠在椅背上托著下顎,笑問:“那麼我憑什麼相信你呢?方才你說的話,我可以當做是故事;你的神情,我可當做是演戲。從頭至尾,你都沒有給我一個可以完全相信你的證據,你讓我憑什麼相信你?”
    寧良媛靜默片刻,走到我麵前,抓起杯蓋,狠狠地磕在椅子的扶手上。碎片四濺,今昔下意識的擋在我的身前。我將她拉開,靜靜看著寧良媛。
    她伸出細細的手腕,懸在杯子上方,右手一劃,鮮紅的血珠落在茶水裏。
    我詫異的看著她,不知道她怎麼會這江湖人士滴血為盟的方式。
    待茶水全部染紅,她端起來,堅定地看著我,一字一句道:“雖然妾身是一女子,但好歹也是生在武將門庭,這些江湖上的儀式,雖不精,但也了解不少。今日我寧梓宓就在此立誓,若我剛才所說之事有一句虛言,就不得好死,永世不能替我阿姐報仇!”話音落,一飲而盡。
    我不禁讚歎道:“好直爽的性子!”
    她放下茶杯,雙唇殷紅,一雙眼睛烏黑發亮,如黑夜耀星,微笑道:“如何?”
    我站起來,笑:“如此甚好。”
    送走了寧良媛,我問今昔道:“管秀儀這幾天如何?”
    今昔想了想,道:“沒有什麼出頭的事兒,隻是好像與連貞媛有些不合。”
    “連貞媛麼?怎麼回事?”
    “連貞媛看不慣管秀儀的傲氣,心懷不滿。”
    我轉轉眼珠,道:“看不出來嘛,我以為連貞媛開朗灑脫,原來也是個眼裏揉不得沙子的主,尤其這個主還是受寵的。”
    今昔道:“主子可是有什麼主意了?”
    我喝一口茶,緩緩笑開,吩咐道:“且不說這個,你去將方才寧良媛打碎的茶杯扔出去,不用刻意遮掩,連血跡都不用擦拭。”
    “都梁宮頤和軒瀟氏憐潤儀,出皇族貴胄,承星華毓翠,上則恪夙謹德以遵孝,下則平厚溫和以束宮人;現仰承皇上旨召,頒位號以娘子,頌寬德而衍慶,冊其為正六品妃,禦賜封號,是為“顏容”,冀其茂章而修德於永。欽此!”
    張連尖聲念完聖旨,將明黃的錦布合在一起,笑眯眯道:“顏容娘子,接旨吧。”
    我叩頭謝恩,任由今昔將我扶起,我接過聖旨,道:“嬪妾接旨,謹遵聖諭。”
    張連道:“奴才早就說過,主子日後在後宮中定會平步青雲,看來奴才說的不錯。”
    我對今昔擺一擺手,今昔遞上銀子,我道:“承蒙公公照顧,嬪妾感激不盡。”
    他接過銀子,放入懷中:“主子言重了,奴才並沒有做什麼,是主子有福氣。如此,奴才便退下了,主子好好休息。”
    我讓今昔送他出去,自己坐在椅子上端詳著手中的聖旨。柔軟順滑的錦緞靜靜躺在我的手中,我緊一緊手指,恨不得握斷這卷布。
    “憐之。”
    聽得有人喚我,我抬頭,看到凝之與霂熹不知何時已經站在我了麵前。我朝她們笑一笑,道:“怎麼來了,有事麼?”
    梁霂熹把玩著衣襟上的絨花,道:“瞧你這話說的,沒事就不能來找你了麼。”
    我起身將聖旨收好,道:“當然不是這個意思,說來我們有一陣子沒有好好聊過了。”
    凝之麵帶憂色,道:“憐之,我聽今昔說,寧良媛來找過你?”
    梁霂熹也道:“還有,管秀儀和你是怎麼一回事?”
    我不由的笑:“不是吧,你們怎麼搞的跟逼供似的?”
    凝之道:“我們是為了你好。”
    梁霂熹接著說:“你到底與她怎麼回事?”
    我坐下,笑:“我做事自有我的道理,你們何苦來蹚這趟渾水。”
    梁霂熹還想再問,卻被凝之攔住了:“既然如此,我們不管就是了。今日天氣不錯,我們不如去禦花園走走,如何?”
    我皺眉,道:“外麵日頭那麼毒,還不如呆在宮內,好歹還有些冰雕的涼氣。”
    正巧今昔走進來,道:“主子,方才送張公公出去,聽聞連貞媛身子不舒服,好像是受了熱。”
    “又是受熱,我記得前些日子管秀儀不是也受熱了麼?這天竟然熱成這樣?我都還沒有什麼事,她們怎的這樣經受不起?”
    我想一想,又道:“恩,那我們帶些祛暑的食物送去給她好了。”
    梁霂熹抬頭看我,問道:“現在就要去麼?”
    “恩,現在就去,要不你們在這兒等我,我去去就回。等我回來了,我們就去禦花園,怎麼樣?”
    凝之拉起霂熹,道:“算了,你且去燁仙居,改日再一起遊園好了,你當心些,莫要曬了日頭,回來又要不舒服。”
    我笑,安慰她道:“放心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這裏離燁仙居並沒有多遠,況且以我的身子骨,怎麼會輕易生病。”
    待送走兩人,今昔也已準備好東西,我邊走邊問:“都帶了些什麼?”
    今昔掂著紅木雕食盒,道:“按照主子的吩咐,準備了一些清涼祛暑的小菜和糕點,還有冰鎮的蓮子粥。”
    我點頭,道:“很好。”
    今昔笑了笑,算是回應。到了燁仙居,院內空無一人,今昔揚聲道:“連貞媛,我家顏容娘子來了!”
    不多時,一個小丫鬟忙跑了出來,行禮道:“給娘子請安。”
    我擺擺手,道:“不必多禮,帶我們進去吧。”
    因蕊將我們帶進去,對著連貞媛道:“主子,顏容娘子來了。”
    連貞媛正身著鵝黃色紗衣,無精打采的倚坐在貴妃榻上,扇著紗扇。聽此,慌忙起身,“原來是姐姐來了,妹妹身體不舒服,有失遠迎,還望姐姐恕罪。”
    我握住她的胳膊,扶起她:“無妨,你既然稱我一聲姐姐,那這些虛禮就都免了去吧。我聽聞你受了熱,特地囑咐今昔做了些清涼爽口的小菜,不是什麼美味的玩意兒,妹妹可不要嫌棄。”
    她仍舊有些手足無措,小心翼翼道:“哪裏,妹妹怎麼會嫌棄。自受熱以來,天天都是油膩膩的,可難受煞了妹妹了。姐姐心疼我,帶了爽口的小菜,妹妹感激您都來不及,怎麼會嫌棄?”
    我拉著她坐下,讓今昔將菜拿出來,道:“既然感激我,那說話時就不要這麼疏遠了。你就把我當親姐姐,不要您您的了。”
    她笑一笑,看著盤子裏綠油油的清爽小菜。我夾起一筷子放在她的盤子裏,道:“嚐嚐看味道怎麼樣?”
    漸漸地,她與我說話已經沒有初時的謹慎。我與她閑話家常,聊的範圍甚廣,時間一久,兩人慢慢熟絡起來。我看一看天色,便道:“今日天色已晚,你好好休息,我改日再來看你。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再曬了日頭。”
    連貞媛將我送至門口,我朝她擺一擺手:“回去吧,好好歇著。”
    她看著我的背影越來越遠,若有所思,問因蕊道:“因蕊,你說她對我到底是真心呢,還是有什麼目的呢?”
    因蕊道:“主子何必胡亂猜測,既然已經答應了皇後娘娘,那主子就照著皇後娘娘的意思辦事即可。”
    連貞媛扭過頭,忽視因蕊不敬的態度。這丫頭是皇後給她的,名義上是照顧自己,其實就是監視罷了。她轉身往裏走,道:“行了,進來了。”
    今昔扶著我回頤和軒,一路上涼風習習,倒是頗為涼爽。今昔道:“主子,夜風涼爽,不如去亭子裏坐坐如何?”
    我看著湖中心的涼亭,又看一看夜色中水波粼粼的湖水,道:“算了,還是回去吧。”
    今昔順著我的目光,恍然大悟道:“瞧奴婢這記性,主子晚上是怕水的。那主子走裏麵,奴婢走外麵,主子您不要看水。”
    我點頭,往裏麵靠了靠。其實我的水性不錯,但是不知怎麼,晚上一靠近水邊,看著黑黝黝深不可測的水,就覺得遍體生寒。因此夜晚我從不靠近水邊。
    走了沒幾步,我就敏感的察覺到一陣殺氣。耳側有呼嘯的風,我推開今昔,同時向另一旁閃去。
    今昔被我推倒在地,驚呼一聲。我看著黑衣人手中閃亮的刀鋒,大叫:“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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