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舒維利埃夫人的私人裁縫瓦妮莎，與她隨行的還有四五個皮箱。舒維利埃夫人的身影閃過沾滿清露的樹叢間隙，她不合禮儀地擁抱了她的下人，仿佛見到久違的親友。
     “你終於來了，瓦妮莎。”夫人抹了抹淚，“我還以為隻有我和詹妮在巴黎……”她回頭喚著女傭，“黛絲！黛絲！”
     管家提醒她，“黛絲喝醉了，夫人。”
     夫人淚眼朦朧地看著她的行李，忽見一個嬌小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二話不說，抱起一個皮箱往裏走去。夏季，滿眼是風花飄忽，樹梢低斜半展探近小道，秋晴將行李箱存入屋內，返身回到園中，陽光灑在她的眉間，洋溢著熱情。
     “夫人，我還能為您做些什麼？”
     秋晴為自己爭取到了機會。舒維利埃夫人沒有拒絕她的主動，反而隱露感激，回身提裙款款步入裏屋，身影孱弱而無助。
     秋晴換上了傭人服，穿行於空闊的廳房。這片房子很久沒有人住，暗塵侵入家具器皿，臨窗的紗簾久無人打理，曬出一片淺色。夫人站在落地鏡前，整理著自己的儀容，長期養尊處優的生活讓她無從著手整理家務。
     一點陽光歇在鏡麵，如夢如幻。夫人接過秋晴遞上來的首飾盒子，隨口問道：“你一個人在巴黎？”
     “是的，夫人。”
     “你父母是做什麼的？”
     “父親有家公司，母親是……”秋晴不設防，趕緊改了口，“現在和他們失去聯係了。”
     夫人同情地看著眼前的女孩，輕聲問：“是戰爭的緣故嗎？”
     “是……”
     提到父母，秋晴突然很難受，還是把一切情緒都寫在臉上的年齡，憂傷毫無掩飾地落入舒維利埃夫人的眼裏。夫人撫了下秋晴的手，很快地，又放開了，觸覺還停在手背上，如她身上若即若離的香水味，冰涼有棱。
     她安慰道：“戰爭很快就會過去的。”
     “是的。”秋晴很肯定地點了點頭。
     “到時候，我的安東尼也會回來的……”夫人輕輕歎道，抬手拂鬢，手上的寶石戒指發著幽光。
     皮靴聲叩響門外，兩個德國士兵進入房間，搬走了幾把椅子。在被占領的巴黎，侵略者永遠是肆無忌憚的。舒維利埃夫人半掩眼簾，手微微顫抖著。秋晴看不過去，起身將門反鎖上了。
     “算了，巴黎還算是好的，在鄉下，到處是搶掠的痕跡。整個莊園空落落的，我不放心就帶著詹妮回到巴黎，好歹這裏的德國人還比較客氣……”夫人絮絮說著，想起了什麼，吩咐道，“讓瓦妮莎把我的新式晚裝送過來，今晚我要穿那一套。”
     陽光浮動在窗階，婆娑密葉搖動細音，一絲風影悄悄飛過。秋晴在另一個房間找到了女裁縫瓦妮莎。瓦妮莎有點胖，還有點兒多愁善感，秋晴想象著她微胖的手指引裁出細致精美的服飾的樣子。秋晴說明來意，瓦妮莎取出一件綴滿珠片的低領晚服，一麵不住地往門口看。
     “沒有德國人吧？我是怕……這裏隻有夫人、小姐和我，真不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
     “就剛才有人來搬了椅子，沒什麼事。”
     “上帝保佑。保佑伯爵快點回家。沒男人還真是不行……”
     眼前恍惚晃過安東尼的身影，麵容經過如水燭光的浸泡，那縷憂傷那麼明顯。秋晴滯了一下，問：“他為什麼要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