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麵包店出來，拐過一帶低牆，天邊巨大的橙色月亮使秋晴安謐地一驚。月亮扁脹，碩大，半邊透明如春冰，橙色餘暉映得街景如夢如幻。
     一個身影與她擦肩而過。男子肮髒、魯莽，瘋了似的向前狂奔，一路尖聲厲叫。秋晴下意識地退後一步，隻見一對驃騎兵尾隨而至。馬嘶如風，劃過晚空傳得很遠。一記槍聲幹脆利落，結束了所有的嘈雜。行人迅速隱去，街道仿佛一下子空了，空氣中彌漫著幹澀的火藥味，掐得喉嚨發緊。
     秋晴抬眼看去，簷角不知何時棲滿了密密麻麻的烏鴉，暮色中瞪著血紅小眼睛，鐵鑄似的一動不動。教堂叩響晚鍾，鍾聲在風中飛揚。
     天色暗得很快，浮在路麵的那層淡紅漸次消退，秋晴從牆根站起身，尋覓著回去的路線。她有點兒緊張，又緊張得不知所以，她自小在治安良好的城市長大，對槍聲反應遲鈍。
     路麵坑坑窪窪難以行走，道旁的花草瘋長失形，在風中搖曳柔軟的身肢，整條街道麵目全非。秋晴找不到回去的路，小心翼翼繞了個圈兒，滿腹疑問地在一扇生鏽的鐵門前站定，她認得這是老鄰居夏維爾的家。從他家內園可以直接登上閣樓，秋晴顧不上這麼多，雙手攀上鐵門，翻爬進裏屋。
     一隻灰兔縮在牆角，啃噬牆根的露草，是夏維爾養的兔子。秋晴抱起兔子，往裏走去。內園安靜極了，暗光謀滅燈火，漆黑如夜。秋晴試探性地喚了聲，園子靜悄悄的，荒涼如同廢墟。秋晴起了一身寒栗。隱然地，她感到背後有誰注視，驀地回頭，四周杳無人影。
     這時，一團暗影掙脫出夜的深色，不安地蠕動著。秋晴壯膽斥了聲，“是誰？”
     男孩步出陰影，手裏抓著一把草。男孩很小，約莫七八歲，光線暗弱，仍能辨出他淡金的發色。他髒兮兮的，衣不遮體，神情倔強而可憐。秋晴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她不應該對一個孩子失聲吼叫，轉而緩了語氣，用大人的口吻問道：“你從哪兒來的，怎麼在這裏？你媽媽呢？”
     夏維爾先生一直獨居，而這小孩也實在髒得奇怪。
     男孩斂去怯生生的表情，伸出沾滿泥的小手，乞道：“給我一法郎吧，女士。”
     “你要法郎幹什麼？”
     “買吃的。”
     秋晴覺得好笑，“我沒有法郎，現在用的是歐元。”
     “零錢也行。”男孩堅持，“我用這兔子換錢，它很便宜。”
     “這兔子是夏維爾的。你媽媽呢，她是誰？在哪兒？”
     “黛絲。”男孩抹了下鼻涕，“她跟德國人在一起。”
     “你快回家吧，你媽媽肯定到處在找你。夏維爾先生要是知道你進他家偷了他的兔子，會發火的。”秋晴嚇他，“夏維爾很凶。”
     “我媽媽就住在這裏，她是伯爵家的女傭。我也住在這裏。這隻兔子是我養的。”
     男孩忽閃著大眼睛，不像是在撒謊。園外，馬蹄點著石子路，隱有槍聲爆響。不遠處，滾滾濃煙伴隨火光映亮教堂尖頂。秋晴有些暈眩，她問起男孩，口氣虛弱遲疑，“你是……”
     “夏維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