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下來，獨孤雁和韓子墨才溜達著回到上官府。
    蕭子謙在大堂坐著，好像已經等了好一會了。
    “子謙哥！”
    小孩跳到他跟前要，伸出胳膊要摟著他親一口，雙手卻被抓住放下。
    小孩這才發現蕭子謙一張臉嚴肅的嚇人。
    “……你怎麼了？”
    他從沒見過他這樣，頓時僵在那裏。
    “雁伯伯，我們單獨聊聊。子墨，你先出去。”
    獨孤雁站在一旁不吱聲。
    小孩看了看他，對蕭子謙道，“我又不是外人，幹嘛讓我出去？”
    “讓你出去你就出去。”
    這話雖然語氣平淡，但態度很強硬。
    小孩睜大了眼睛，不會是自己聽錯了吧。可蕭子謙臉上的表情再清楚不過了。
    “哼！走就走！”
    猛地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催翎子從廚房出來，剛拐了個彎，迎麵就衝過來一個人。
    兩個人險些撞上。
    “吆，韓公子，這是怎麼了？”
    韓子墨拿袖子不斷地擦著眼睛，雖然沒有出聲，但明顯在哭。
    “翎子哥……”
    剛從蕭子謙那裏衝出來的時候，走的氣勢洶洶的其實是因為眼淚已經淌下來了，不敢回頭。現在沒人了，也不用藏了。
    催翎子趕緊看看四周，“哎，這是為啥哭啊？這兒人多，被人看見不好。我先陪公子回房吧。”
    “嗯。”
    蕭子謙關好門，屋子裏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那是你做的好事吧？”
    “嗯。”
    “為何要把子墨帶去？”
    獨孤雁喝了口茶，悠悠然地答道，“帶他去看看熱鬧又何妨？”
    這種玩世不恭的態度，讓蕭子謙忍無可忍，一肚子火一觸即發。
    “何妨？！他還是個孩子！你帶他去看那種熱鬧，是想讓他今後走上邪門歪道麼？那是小孩子能看的麼？他還什麼事都不懂，你知道他看了之後心智會受多大傷害。他從小就沒了爹，身子又不好，已經夠可憐的了，你做長輩的不好好照顧他，反而帶他去看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你於心何忍？”
    蕭子謙從未一下子說過這麼多的話，說的口幹舌燥，抓著胸前的衣裳使勁扯開了些，鐵青著臉坐在一邊。
    “說完了？”
    獨孤雁可是在一邊滋滋潤潤地喝了半天茶了。在他眼裏，就算蕭子謙發再大的火，也跟小孩子鬧個脾氣沒啥區別。
    “嗬嗬，真是個傻小子。你呀，就是個操心的命。我問你。你還是娃娃的時候純不純啊？”
    蕭子謙火還沒消，盯著地不說話。
    “你大概不知道，我告訴你，你還是娃娃的時候，跟子墨不相上下。而且你更乖，更讓人不忍心玷汙舍不得傷害。但是人哪能一輩子都是娃娃，就算你心裏想，身子還不是會變？看看你現在，該懂的還不是都懂了？”
    “那也並不代表你可以帶他去看那種熱鬧！你把那人弄成那樣，他以後還會往好處想？我是什麼都懂了，可那是師父教的，不是看那樣的東西學來的。”
    “哈哈哈哈哈，”獨孤雁突然大笑起來，“謙兒啊，謙兒啊，你是太溺愛他了。說到底你是怕他對那事兒抱有幻想，容易被人利用吧？”
    “呃，哼！”被說中了，蕭子謙咬咬牙，臉頰微微發紅。
    “嗬嗬，傻小子。你愛他都快愛瘋了。我要是連這都看不出來，你也用不著叫我伯伯了。”
    其實蕭子謙一開始非常惱怒，但被獨孤雁一說，不知怎的，卻又生出一股氣餒的心情，他說對了，他是怕。小孩現在越來越不聽話了，現在就敢頂撞獨孤雁，那以後要是連自己也頂撞，要怎麼辦才好。說來說去，獨孤雁還是對的，唯獨感情的事，他沒有十足的把握。
    “謙兒啊，我明白你怎麼想的。你可以一輩子寸步不離守著他，讓他一塵不染。但你有沒有想過，那對他是不是公平？”
    公平……
    記得自己帶著韓子墨去鄉下行醫，留在村民家裏吃飯。回來的路上問他為什麼這麼喜歡在別人家吃飯。他說那家小孩的爹媽很喜歡他，大家一起吃飯熱鬧……
    難道說自己的保護已經讓小孩感到寂寞了麼？
    本來就沒有享受過天倫之樂的小家夥竟然又因為自己固執的愛而失去了與外界交往的自由。
    那豈不是害了他？！
    這樣想著，不由地出了一身的冷汗。
    一旁的獨孤雁玲瓏剔透，自然是把蕭子謙臉上的每一絲表情都看在眼裏。
    “傻小子。感情的事放誰身上都一個樣兒，不光是你。誰都有眼前一片模糊的時候。你應該慶幸，你倆都還小。要是你倆到了我這個年紀，這事就更難辦了。看看那個孬種不就知道了。”
    “你別那麼說楚伯伯。他好歹也是武林盟主，而且，你也太極端了……”
    獨孤雁盯著蕭子謙，臉上失去了調侃的神采，平添了幾分倦色，“我極端？要是子墨那小東西一輩子不承認他愛你，你會怎麼做？”
    “……”
    怎麼做？隻是聽到這話就心痛到窒息了，假如果真如此，那大概自己會撐不下去吧。這樣想來，這麼多年了，獨孤雁承受的一切，才是讓人難以忍受痛徹心扉的折磨，他變得那麼極端也情有可原。
    沒有人愛很痛苦，但至少還有期待。
    相愛不能在一起更痛苦。但至少還有方向。
    然而最痛苦的卻是明明相愛，卻死不承認。那樣的話，連方向都失去了。一切都顯得虛幻，自始至終，都不會看清自己應該何去何從。
    蕭子謙走到獨孤雁跟前，躬身行禮。
    “子謙一時糊塗，言語過分。請雁伯伯原諒。”
    獨孤雁拍了拍他的肩。
    “嗬嗬，傻小子，我還給你換過尿布呢，怎麼會生你的氣。”
    一聽這話，蕭子謙到有些不好意思了。
    “雁伯伯。”
    “嗯？”
    “謙兒能拜托你件事麼？”
    “說。”
    “……你帶子墨走吧。”
    “哦？”獨孤雁倒是有點吃驚。
    這小子腦子開竅太快了吧。
    “我在他身邊，總會不自覺地限製他的自由。把他托給別人，我又不放心。所以……”
    “這可真是任重道遠啊……你不嫌我那裏那些個‘烏七八糟’的東西了？”
    “雁伯伯！”
    “哈哈哈哈哈，好啦好啦。那不如我收他做徒弟吧。”
    “嗯。”
    獨孤雁意味深長地盯著蕭子謙看了一會，突然一笑。
    “其實我更擔心的是你。”
    “我？我有什麼好擔心的？”
    “沒什麼。”感情的事，可是更投入的那個痛的更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