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璧無瑕的瓜子臉上一雙黑眼睛睫毛撲朔，八分睜，凝視著自己，嘴唇微動，在說著什麼，片刻，靠過來，蓮藕似的纖細胳膊繞上自己的脖子……
    “月月……”
    夢麼？
    夢吧。
    上官雲意識到自己在做夢，隨之清醒過來，眼睛睜開一條縫，隨即又合上，金光刺眼。
    “呃……”頭痛，不由自主抬起左臂想掐一下太陽穴，卻牽動一陣劇痛，忍不住咬牙。
    “雲兒！雲兒！”
    上官雲閉著眼，皺眉：熟悉的聲音，味道卻不同。這才感覺到右臂和脖子被人壓著。
    怎麼回事？
    靜了片刻，睜開眼，看清了，驚得一窒。
    白璧無瑕的瓜子臉上一雙黑眼睛睫毛撲朔，八分睜，凝視著自己，蓮藕似的纖細胳膊繞著自己的脖子……嘴唇微動，原是喚著自己的名字，原來不是夢，隻是……
    “……月月”呆了半晌，吐出幹啞的聲音，半是驚，半是疑。
    “嗬嗬……雲兒醒了！雲兒醒了！”纖細的胳膊緊了緊，凝脂般的臉蛋就微笑著貼上來。
    盯著床頂蓋，眨眨眼，一片空白的腦中霎時炸響一個聲音：不好！一定出大事了！
    抬手輕撫瘦削的脊背，盡量把聲音放輕柔，用近乎哄孩子的語氣問道，“月月，乖，再叫一遍我的名字。”
    “雲兒！”
    纖瘦的身子親昵地貼著自己不放……
    上官雲猛地睜大眼，騰地坐起來，連胳膊上的劇痛都忘記了，緊緊抓著纖細的胳膊，“再叫一遍！”
    “嗚……疼，疼，雲兒，我疼……”秀美的眉毛一擰，大眼睛裏立刻浮出一層水氣。
    緊握的手一抖，無力地鬆開，難道……
    開門聲響過後，有人進來了。
    “雲兒，他這一病，好像忘了一些事。我和綺兒他都不記得了。”
    上官雲一歪頭，看著來人，“他失憶了。”
    趙之炵點點頭，拍了拍他的肩，“唉，你也別太擔心，至少，他還記得你。”
    低頭盯著床沿片刻，昨夜的種種一瞬間全部回籠到腦中……
    “綺兒沒事吧？”
    “嗯在客房歇息。喂他喝藥跟殺豬似的，綺兒折騰了一宿，天亮了才睡下。”
    “……嗯”轉身看看一邊被自己嚇到，正抱膝縮在一角的細瘦身影，輕歎一聲，“炵哥，有勞你和綺兒了。”
    “嗯。對了。昨晚那些人，我收拾了一下，扔在柴房了。估計一會藥勁兒過了，你那些下人也該過來了。我先去看看綺兒。”
    “嗯。”
    趙之炵走後，上官雲望著那個瑟縮的身影，伸出手，觸到的是風搖落葉般的無助。
    他在害怕，沒了記憶，就好像被突然丟進一個陌生的環境裏，成了新生嬰孩，一個人，孤零零的，怎能不怕？
    “好了，沒事了，剛才是我不好，捏疼你了……”把他摟入懷中，溫柔安慰。
    纖細的胳膊抖著摟緊自己的脖子，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嘴裏還是念著那個陌生的名字，“雲兒捏疼我了，疼……”
    等水素月漸漸安定下來，上官雲看著他的眼睛，“大內禦前侍衛統領水素月。”
    一雙烏黑的眼睛眨了眨，像在聽天書，不知所雲，溫涼的手指撫上蜜色的臉頰，“雲兒，我餓。”
    “……”
    明明兩雙眼睛近在咫尺，可心卻有了隔閡，宛如天涯相望。
    “雲兒，你怎麼了？為何不說話？”
    上官雲看著猶如孩童般懵懂的水素月，心裏泛起複雜的感覺。以前的他，經曆了太多，變得那樣沉悶老練，是否孩童的心境更適合他？可變了的話，負擔可能會少，但有些東西卻沒有了。不知為什麼，會覺得可惜。不知道沒了什麼東西卻覺得可惜，豈不是很可笑？
    上官雲捏了下瓜子臉上小巧的下巴，笑裏帶著自嘲，“我生氣了。誰讓你不乖乖喝藥的！”
    “藥好苦！”秀眉一皺，粉舌輕吐，擺出一個生動的苦相。
    “哈哈哈哈……”上官雲一樂，“你可把綺兒害慘了。”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
    “公子，是章赫。”
    “進來。”
    章赫擔心自家大人身子，快步走至床前，霎時驚得一怔。
    “大人！您……”
    水素月就像沒看見他一樣，依舊小鳥依人般緊抱著上官雲，臉貼著臉蹭來蹭去的。
    “噓——”上官雲向章赫遞了個眼色，輕輕拍了拍水素月的後背，“月月，你看看這是誰？你可認得他？”
    水素月粘在上官雲臉上的目光好容易才不情不願地移到章赫臉上。
    “你是誰？”
    “我……”章赫又吃了一驚，指著自己的鼻子，“我是章赫啊，大人。您怎麼可能不認得我啊？章赫，我是章赫。”
    “嗚……雲兒，我不認得他，不認得，不認得！”
    梨花帶雨的臉蛋無情地埋進上官雲懷裏再也不肯抬起頭來看章赫一眼。
    章赫張著嘴，心裏一沉，“大人他怎麼了？”
    “失憶了。”
    “那他怎麼記得你？”
    “不知道。”
    章赫忽然覺得有點眩暈，他家大人居然不記得他了，這個打擊對他來說太大了。
    “昨夜高燒所致。你放心，我會請最好的大夫給他看。”
    “……”章赫無言了。還能說什麼呢？
    劉清送來早飯。水素月看著一桌子菜，卻不肯動筷子。
    “雲兒……”
    “嗯？乖，快吃。”
    “我想……喝蘑菇蛋花湯。”一雙大眼睛楚楚可憐。
    上官雲一怔，他還記得自己那做的不像樣子的蘑菇蛋花湯……
    “劉清，雞蛋和蘑菇有麼？”
    “有的，有的。”
    於是，天下最有錢的人再一次親自下廚，給唯一敢讓他伺候的人做了一次蘑菇蛋花湯。
    水素月喝湯時心花怒放的表情，讓上官雲十分受用。
    “雲兒，你笑了。”
    雙臂一張，撲入上官雲懷裏，親昵地撒嬌。
    這樣被喜歡被依賴，上官雲卻並不覺得高興。
    曾幾何時如此親近？人似近，心已遠。這個身體裏，到底還剩幾分是真正的小月月，是自己熟悉的那個倔強又執著的水素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