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頭上，劉清正在房裏喝飯後茶，就聽有人敲門。
    “劉掌櫃？”
    “進來。”
    那人便輕輕開門進來。
    劉清放下茶杯有些訝異道，“小月月？”
    水素月一怔，笑得有點尷尬，“劉掌櫃，您還是叫我素月的好。”
    “嗯？哦，好好。”劉清點點頭，“快坐。找我有事？”
    “嗯。”水素月點點頭，摘下掛在脖子上的滿月金玉遞給劉清，“小的想拜托掌櫃的給看看這石頭的來曆。”
    看到玉石，劉清的心裏咯噔一下，接過來，再次細細打量，“這石頭是塊冤孽。”
    “哦？怎麼說？”水素月看到劉清的手微微發抖，唇角也微微抽動，好似在隱忍巨大的痛苦，“劉掌櫃，您還好吧？”
    劉清回過神來，點了點頭，“這石頭是你的，你竟不知道它的來曆？”
    水素月搖頭，“從我記事起，這塊石頭就一直跟著我，也沒人告訴過我它的來曆。”
    “那你的家人呢？你的爹娘不會不知道吧？”
    水素月沉吟片刻，“不瞞您，我沒有爹娘。”
    劉清一愣，心說，這石頭果然是不祥之物，跟著誰誰倒黴，不想這小夥計竟是可憐的孤兒。
    “哎，咱們都是苦命人。”劉清無奈道，“我雖有家人，但受這石頭牽連，都死了。”
    “啊？”水素月震驚地瞪大眼。
    劉清擺擺手，示意他沒必要這麼驚訝，“我本是大梁人，我家世代是雕琢玉器的工匠。後來大梁出土了一塊金玉。那時我剛記事。梁王命我祖父雕琢那塊玉石。不料，祖父剛把它帶回家，石頭就被盜了。梁王盛怒，將我全家幾十口人滿門抄斬。祖父將年幼的我托給下人。那個下人帶著我逃出大梁，來到昭國改名換姓。自此，我便成了昭人。”
    “……”沒想到自己的滿月金玉給劉清帶來這樣深的仇怨，水素月一時語塞。
    一直憋在心裏的話終於得到傾吐，劉清也如釋重負，淡淡笑道，“天命如此。這麼多年了。過去的都過去了。”
    水素月點點頭，“這麼說後來的事情您也不知道。”
    劉清搖搖頭，“我來昭國之後，就再沒聽說過這石頭的事。”
    “唉……”水素月輕歎一聲，原本燃起的希望破滅了。
    “你很想知道它的來曆？”
    “恩。”
    “為何？”
    水素月看著劉清，想把上官雲被人誣陷的事情告訴他，可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其實，也沒什麼。有時候想想，它跟我這麼久了，我對它卻一無所知，便不免想多了解一些。”
    劉清點頭表示理解，“也是。不過這東西不是個祥物。我勸你還是能辟邪就辟邪吧。”
    水素月微笑著把玉石戴上，“戴久了還真舍不得。不過，多謝掌櫃的關心。”
    劉清無奈地笑了笑，“那你可得好好保重。我看得出，主子他喜歡你的緊。”
    “呃……”水素月一愣。
    “要是能一直留在他身邊伺候著，也是你的福氣。”
    “……嗯。”看著眼前語重心長的半百之人，水素月發現，上官雲年紀輕輕竟如此深得人心。
    回到自己房裏，水素月坐在床邊，不由地摸摸胸口，掏出上官雲送他的那隻紙鶴，一遍又一遍地仔細摩挲。
    忽然，窗戶啪地一聲大敞，掌風自窗外迎麵而來。堪堪避過，便有一人從窗飛入——衣飾奢華，白紗蒙麵。
    “什麼人？”
    “哼哼哼，倒是可愛的緊……”那人笑得妖嬈囂張。
    二人過了幾招，水素月心下驚歎此人武功深不可測，但這人看來不是來要自己的命的，否則，出招的時候不會這麼虛虛實實，想怎麼就怎麼，好像戲耍一般。
    “你到底是什麼人？”
    纖長嫩滑的手指出其不意地撫上臉頰，並輕輕一捏，聲音聽上去有些不滿，“可愛是可愛，可惜太認真了。”說罷，一閃身躍出窗口不見了。
    水素月站在原地愣了好一會才緩過神來，連忙追出去。
    那人並未走遠，而是愜意地站在房頂吹風，好似等著自己上來。
    “還我。”
    “嗯？”那人漫不經心地一歪頭。
    “把它還給我。”
    “什麼啊？”那人轉過身來，懶懶地一聳肩。
    “紙鶴！”
    “哦，原來是這個啊，”纖長的手指伸進胸前，夾出一隻紅豔的紙鶴，在眼前晃了晃，笑道，“打贏了我就還你如何？”
    聽著那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的妖嬈笑聲，水素月一個箭步衝了過去……
    倘若是以前，應付這人完全不成問題，可現在自己身體每況愈下，昨晚上官雲又給自己輸真氣，所以眼下對付這人越來越吃力，何況這人還邊打邊對自己動手動腳的，故意分散自己注意力，很是麻煩。
    “哼哼哼，真是個有趣的家夥……”
    “快還我……”水素月抓了個空，還被反推一掌，沒站穩，便仰麵跌下房頂。
    風聲呼呼自耳邊刮過，下墜的身體忽然被一隻手臂攔腰托起，一眨眼，已經穩穩地落回房頂上。
    從寬闊的胸膛上抬起頭，心怦怦跳著，“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剛。”
    旁觀者摸著白紗後麵的下巴不住地妖笑，“哼哼哼哼，小可愛被狼給騙了。”
    “讓我猜猜綺兒怎麼會自己一個人到處亂跑。嗯。定是變醜了，被炵兒趕出來了。”
    水素月正聽得一頭霧水，便見那蒙麵人抓狂似的一把拽下自己的麵紗。
    “才不是！雲兒，你小心胡說八道爛舌頭！”
    驚訝於眼前那張天仙般的麵容，水素月小聲問摟著自己的人，“他長得明明比女人還好看，你怎說他醜呢？”
    上官雲嘴角一勾，壞笑道，“這是他死穴。”
    “呃，原來你們認識。”
    “誰認識這個混賬王八蛋！”天仙般的麵孔立刻變得猙獰，揮手扔過來一個白色小球，“要不是謙兒拜托，我才懶得跑來給你這個沒口德的送信呢。”說完轉身要走。
    “站住！”
    “幹嘛？！”天仙般的臉黑得鍋底一般。
    上官雲伸開手掌，“月月的東西。”
    “哼！有本事自己來拿！”
    水素月要衝上去，被上官雲製止，“乖乖等著。”
    兩人在屋頂過招，來來回回煞是精彩。
    妖嬈的眼目瞥了眼站在遠處的水素月，輕笑道，“雲兒，那麼普通的東西你也看得上眼？”
    上官雲一雙鷹眼直視其目，“哼，炵兒的品位也不怎麼樣。”
    “你！”妖目一瞪，“等著爛舌頭吧你！”
    “紙鶴還我！”
    “是他的叫他憑自己本事來拿。”
    “你搶人家東西錯在先。”
    “我不管，反正我就不給！”
    “給我！”
    “不給！”
    “趙之綺！”
    “雲兒壞！沒禮貌隨便叫人家名字！”
    “……”上官雲開始從過招變成不住地從自己身上往下扒纏上去的胳膊腿什麼的，“綺兒，我警告你，別惹火我。”
    “你，你隨便嚇唬人家！”
    “少廢話，拿出來！”
    “你幹嘛幫他搶？”
    “關你屁事。”
    “你大笨蛋，單相思！”
    “該爛舌頭的是你！”
    “哼，不承認？！那破鳥裏麵的‘雲’字怎麼說？”
    上官雲看著那張讓人氣的牙癢癢的臉，一掌拍過去，“趙之炵這個瞎子，怎麼能看上你這個混賬烏鴉嘴！”
    不料突然飛來一人接下這掌，“我幾時成了瞎子？”
    突然又來了一個人，水素月連忙過去幫上官雲，卻沒想上官雲拉著他跳到一邊。四人在房頂擺開了二對二的陣勢。
    那叫綺兒的人立刻像膏藥一樣粘在來人身上，臉還在他肩頭蹭啊蹭的，眼淚汪汪地撒嬌道，“哥，雲兒變壞了。他欺負綺兒。”
    男人修長健美的臂膀摟住妖嬈的身段，沉聲安慰，“雲兒怎麼會欺負你呢。”
    美人抓狂，容顏色變，猙獰道，“他就是欺負我！他搶我東西！還打我，你不是看見了嘛！快幫我教訓他！”
    上官雲直接無視這一切，一指水素月，“炵兒，這是小月月。他搶了月月的紙鶴。”
    男人低頭看著懷裏不依不饒的人，“怎好拿人家東西，快還給人家。”
    妖嬈的眼眸扭捏了一番，恨恨地一甩袖子，將紙鶴拋了過來，“哼，誰稀罕！”
    “你！”上官雲直想上去狠狠揍他一頓，卻被水素月拉住。
    “既然還了就算了。”
    “……”上官雲瞪了那美人一眼，“欠揍！”
    “雲兒，謙兒托我們轉交的東西綺兒已經給你了吧？”健壯的身軀鐵塔似的佇立著，任憑懷裏的人兒肆無忌憚地鬧脾氣。
    “嗯。”
    “那你保重，咱們後會有期。”說著，抱起揮拳踢腿的美人轉身離開。
    “啊？不能就這麼算了！哥，你要幫我教訓他！你幫我教訓他嘛！教訓他……”
    “好了，乖，不要太任性……”
    任性驕橫的妖嬈聲音漸漸淡去，二人已不知去向。
    上官雲把紙鶴放在水素月手裏，然後抱著他飛進屋裏……
    “你去哪兒了？”他捏著紙鶴，靜靜靠在他懷裏。
    “去別的鋪子看了看。我不在的時候有沒有不舒服？”
    “沒。”
    “章赫呢？”
    “他去給宮裏的兄弟們送信報平安了……”拿著紙鶴把玩，忽然發現有幾處折疊的地方已經鬆散，便拆開來打算從新折好，可拆開紙鶴的一瞬間，卻發現一方紅紙的中央寫著一個蒼勁有力地‘雲’字。心狂跳著抬頭看他，發現他正目光灼灼地看著自己。急忙躲避他炙熱的眼神，卻被一把擁住，滾燙的臉頰貼在一起，閉上眼，慢慢的磨蹭……
    良久，睜開眼，他輕輕捏了捏他的鼻尖兒，“天這麼冷，還敢不穿外衣？”
    他臉蛋通紅，“情急之下忘記了。”
    “紙鶴重要還是身子重要？”
    眼簾低垂，“當然是紙鶴。”
    他再次抱緊他，“傻瓜。紙鶴沒了再折就是了。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他把手放在他胸前，“我能看看你那隻麼？”
    “為何要看？”
    “……不為何。就是想看。”
    “那不給看。”
    “……”他不做聲了，連空氣都帶上失落感。
    他一笑，從懷裏掏出自己的紙鶴，“給。”
    他接過紙鶴，緊張，激動，不安一股腦湧上心頭，閉上眼，緩緩地拆開紙鶴，下定決心，猛地睜開眼，一個同樣濃墨寫就的‘月’字赫然立於紅紙中央。
    他禁不住笑了，但意識到自己笑，卻趕忙抿著嘴唇克製住自己，可一對尖尖的小虎牙卻露在了外麵。
    他自然是知道他看到了什麼，撫摸著他脊背的手未曾停過。
    他把重新折好的紙鶴塞進他的懷裏。
    “看過了？”
    “嗯。”他忍不住微微上揚嘴角，“快看看子謙哥的信吧。”
    “嗯。”上官雲捏開小球，抽出一卷薄薄的輕紗，上麵盡是水素月看不懂的符號。
    “這是什麼？”
    “隻有我和謙兒兩人知道的暗號。”
    “哦……子謙哥說什麼？”
    “他說聖旨的事他會處理，讓你不必擔心趕路，還讓你保重身體。”
    “等他到邊關，我得好好謝謝他才對。”
    “嗯。所以你得養好身體。”上官雲抱住水素月柔細的身子在他耳邊低喃。
    “好。”他微笑著點點頭，閉上眼，覺得有些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