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因愛而生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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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起,窗外清白一片,仍有霧氣浸著樹木,綠都朦朦朧朧不那麼真切,伸出被子的手都被潮氣裹著,卻感覺異常幹燥,立時便有冷氣侵入指骨,絲絲透氣的涼。
林詩音翻起身來,才要喊丫頭們過來穿衣,卻見門口一個小小的人影兒,端隻小小盆子,裏麵或是熱水,她睜大雙眼,直勾勾看著剛起床的林詩音:“小姐,我來服侍你洗臉。”
林詩音並不是不明白眼前發生的事,昨晚傳了秀色過來,卻因為一時沒有空缺而不曾安排她的工作,秀色還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仍將青樓小丫頭的習俗照搬過來。
“水放在這裏,先出去吧。”
秀色端著那隻銅盆,滿屋環顧一圈,無胭脂水粉亦無鉸花紗籠,惟有一牆的書,她不知該將水放在那裏,又不好再問,便將銅盆放在林詩音的腳邊,她腳步太輕,以致正在穿衣的林詩音不曾發覺,轉身,便踩到銅盆,裏麵是業已冰涼的水。
“啊”一聲尖叫,兩人同時愣住,秀色眼望著剛才起床,睡眼惺鬆臉麵浮腫的林詩音,林詩音眼望著脂粉不施卻輕彈可破的秀色的鮮嫩的臉,她們同時有了不好的預感,對於對方。
無端一股怒氣衝上林詩音的胸口,千裏尋人,他住在妓院裏,她不曾計較,從妓院帶出來一個還未長大就滿眼媚氣的女孩,她亦不計較,派來做差使,單單點要做細使,她亦不計較,止這清晨的一盆冰冷的水,讓她心裏所有壓抑的暗藏的那些不滿,全都擁堵在了心裏不吐不快。
“李媽!”林詩音仍是壓低了語氣:“把這孩子帶到少爺那兒去,就說我這裏人已滿了,派不出差使來。”
李媽牽了秀色的手,秀色卻仍自睜大雙眼巴巴的望著林詩音:“小姐,對不起,你打我吧,不要趕我走。”
秀色的眼淚立時就從眼眶裏彈出來,清亮亮的朦朧了一雙眼睛,林詩音原是最心軟最怕人哭的,此時卻橫了一股冷氣在心裏無法開口,她想起自己初到李園時,亦是這樣每每睜大雙眼,對父母家鄉的思念,對陌生人的恐懼和害怕被遺棄的恐懼感,總讓她在半夜時分醒來,緊捏著雙手不敢鬆開。
可那樣的恐懼,還不是一刻一刻的苦熬了過來?
林詩音的心已經軟了,李媽卻已經扯著秀色的袖子出了門,她掀起窗紗,心裏哀歎一聲:也好,讓她吃點苦,將來或許會生活的更容易些。
李尋歡宿酒未醒,桌上的沙漏一粒粒無聲息落下,隔夜的酒散出沉沉的香,木桌木椅仍是一般的靜,惟有搭在椅背上的灰鼠獺,隨著跳躍的光線漸漸變幻著迷離的顏色。
才起床的小廝看一眼秀色,眼晴頓時亮了:“你不是昨晚去了小姐院子,怎麼又回來了?”
秀色仍是在流眼淚,卻憋著自己不敢發出聲音,輕輕搖頭。
“小姐向來對丫頭都很好,莫非你惹了天大的禍,要送你來受罰?”小廝蹲下身子繼續問。
秀色點點頭,成串的眼淚落在地上,淹沒在三寸長的絨毯裏。
“那就慘了,若是犯了事的丫頭,搞不好要砍掉十指了。”小廝一臉深沉。
“李莫,你又在嚇新來的丫頭?”門外一聲輕喝,掀簾進來的亦是一個小廝,與麵前這個一樣眉目,卻要端莊些:“你莫要怕,等少爺醒來,他自會安排你的差使。”
“李邪,誰在外麵?”是李尋歡的聲音,千裏外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陌生的口音,惟有李尋歡,似親人一般,讓秀色整個早晨的恐懼,頓時化作委屈。
李尋歡望著眼前淚痕未幹抿緊了嘴眼巴巴望著他的秀色,隔夜的酒氣還存在心裏,腦子裏已然一片混亂,本是一件很小的事,他李尋歡救了一個淪落風塵的女孩,給她一份良家差使,待到長大,再找個清俊的小廝一嫁,她的人生,可就此淡泊清白,與他無幹,與李園無幹,與林詩音更無幹係。
林詩音從未給他出過這樣難題,一起生活多年,她雖一直保持著性格裏那份倔強,但仍會適時轉還,在滿園子的下人眼裏,他們對任何事件任何人的態度,都是相同的,他們或者偶爾有小口角,但麵對下人,即使自己的貼身小廝丫頭時,也會以相同的麵目出現,他們雙人一麵,平和的生活了那麼久,如若不是眼前這個還是孩子的秀色,李尋歡絕對不會發現在林詩音的性格裏,還會存在一份小女人的任性與嫉妒,她從未像今天一樣,推一個難題給他。
“也許院上廚房還缺人手,李邪,你帶這孩子去見李媽,讓她看著安排。”李尋歡故意拉重了語調,像是在表露自己的不滿,又像是為自我開脫:“這種事大可去找官家,怎麼又來問我?”
天大的緣份落到實處,亦是平淡的居家生活,秀色猛然止住抽泣,連眼眶裏的淚都硬生生憋回去,公子依舊是救她那天,那個眉目如畫的公子,輕微的皺眉都有別人比不及的清灑,惟不同的是換了錦衣皮獺,身邊多了幾層人圍繞,沒有了馬車裏息息相聞的親密,突然間的生分與疏遠讓她無所適從。
而最可怕的人,他似乎從未與她親密,亦仿佛從未對她笑過般,眼裏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存在。秀色就在這樣的恐怖中退了出來,仍被那李媽牽著手,出了小樓,過了正堂,再到偏院。
偏院的李嬸正在與前堂的小廝閑話,看到李媽手中牽的小小秀色,便皺起眉頭:“早說缺個人手,等了這許久才送來,偏又是個沒開臉的小丫頭,能頂多少事?”
“已經不錯了,原是要給小姐當細使的,因為實在沒活配,才放你這兒幫襯兩天,好生看待,別那天小姐想起來要用時,你已經給打破臉了。”李媽亦不含糊,捏捏秀色的手,在她耳邊說:“可憐見的,好生忍兩天,改天小姐心上好了,我再同她說說。”
那李嬸提著裙簾邁下門台,伸出幹瘦的手捏一把秀色的胳膊:“身上才有幾兩稀肉,就來尋活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