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薰衣草的花語——等待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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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春三月,繁花似錦。路邊的白蘭樹光禿禿的樹杈上掛滿了雪白的花苞,有的已經散開兩三片花瓣,泛出清新的芬香,一層薄薄的水珠鋪在嫩嫩的花瓣上,像那個人濕潤的眼睛。
“小誌,看什麼呢?這麼專注。”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把書包抗在肩上,轉身往前走,我甚至懶得看來人一眼。
他卻一個箭步擋在我的前麵,“晚上我會去你家,你能抽點時間聽我說話嗎?”語氣是滿滿的委曲哀求,我有那麼可怕嗎?
“你和姐姐的訂婚是吧!我知道了。”
他比我高一個頭,橫著眼睛向上瞟也隻能瞟到他有些蒼白的唇,和因為欲言又止,用牙咬唇後留下的一排牙印。
這個有點自虐的男人大我5歲,是隔壁街花店阿姨的兒子。從我有記憶開始他就在我眼前晃了,因為我們不但家離得近,他還是我姐的同學,從小學到高中的同班同學。
14歲之前他給我的印象是交了無數女朋友,穿著新潮,十次見他九次頭上抹了半瓶啫喱水,剩下那一次是他剛洗了頭,沒來得及抹,對了,他天天都要洗頭,有時一天兩三次。他媽媽老向我媽抱怨說,他雖然長得人模狗樣,但是整天就知道玩,也不幫店裏做事,花錢如流水等等。那時他唯一給我的好印象是打籃球很厲害,身手矯捷,速度奇快,有他在的比賽很少輸。
毋庸置疑的他是學校裏的焦點人物,許多女孩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就算當時在初中部的我,也經常聽見女同學談論他,陽光,帥氣,重情義,運動神經好……據說還很會打架。
但是所有的一切都毀在一場車禍中,讓他家和我家徹底改變了。
我記得那是一個炎熱的夏天,才6月初就熱得仿佛會灼燒一切般,空氣中漂著濃濃汗味,悶熱而窒息,讓人抓狂。頭頂的風扇吱嘎吱嘎轉著,卻沒有帶走一絲灼熱。因為臨近中考,所有人都默默地忍受著,好不容易挨到放學,大家才又都複活了。
回家時,旁邊兩個女孩熱烈地討論著高考,不經意地談到他,一個女孩失望地說:“他也要畢業了,以後見不到了吧!”
另一個女孩也惋惜著感歎。
我總是納悶,那麼一個打扮得花裏花俏,嘻嘻哈哈的男人到底有哪點好?連我姐也是,我知道她喜歡他好幾年了,一直怕告白不成連朋友都沒得做,所以一直沉默著。。
晚上回家家裏依舊,隻是姐姐很晚都沒有回來,父母卻沒有提起。
我是個怪胎,就算和最親近的父母姐姐說話也不超過三句,多半是一問一答,而我一直是回答的那個。睡覺前恍惚想起,姐姐今天好像高考完了。
過了兩天,終於碰見回家收拾東西的姐姐。我站在門邊,靜靜地看著她把日用品衣物收進旅行包裏,看那陣勢,讓我想到了私奔。
父母一臉憂傷地囑咐姐姐照顧好自己,讓我又覺得像是犯事要潛逃。
姐姐臨走前看了我一眼,麵露疲憊,卻努力露出微笑說:“小誌,考試加油哦!”
我點點頭,目送姐姐騎著自行車遠去。
後來我才知道他出了車禍。那場車禍沒有多厲害,卻奪走了他的陽光,他的人生。
二十多天後他終於出了院,媽媽讓我送些水果過去。我永遠記得那個陣雨後的下午,他坐在後院的藤椅上,手臂上還纏著紗布,一隻黃色地小狗在拉扯他的褲腳。淡淡的陽光灑在看去消瘦不少的他身上,雨後的枝葉還帶著水珠,不時滴到下麵單薄的身體上,他卻毫不在意,還是靜靜地看著前方,空靈的漆黑眼眸,沒有一絲流光溢彩。
在門口站了會兒,最終還是把水果放在了他邊上的茶幾上。
小黃狗衝著我汪汪叫,他回過神來,動了下,慢慢閉上眼睛,問:“小玲嗎?”
小玲是我姐姐的名字。
他又問了遍,我還是沒有回答,他沒有再問。
從外麵的店裏飄來一股淡淡的清香,是薰衣草花香。他用那隻完好的手摸摸小黃狗,一邊躺回藤椅裏繼續發愣。
那個下午讓我有點失落,卻又說不上為什麼。往回走時他媽媽拉住我。
“小誌,你沒事能來陪陪小燁嗎?”
我點點頭,“嗯!”
轉身剛出門,一聲低低的哽咽聲傳了出來。
回家後媽媽看見我手中空了的籃子,摸摸我的頭,“以前覺得你太老實讓人擔心,現在才知道人好才是最好的。”
媽媽說,高考完那天他和朋友們騎摩托車去山上露營,半路撞上了一輛貨車,他為了同學雙眼球被挫傷,雖然很快送到了醫院,卻還是回天乏術。那位同學也因為高額的醫藥費而沒有再和他見麵。
前幾天高考成績出來了,他的發揮還算正常,上了二本分數線,不過現在都沒用了。
有那麼段時間,他經常坐在花店前的台階上,牽著大了一圈的小黃狗,手上的紗布沒了,懶洋洋地曬著太陽。烈日炙熱地烤著大地,熱情地像他身後嬌豔的紅玫瑰,他卻毫無知覺。
幾年前有次見他賣花,也是現在的位置,他拿著把剪刀剪花朵下麵的花莖,有人走過,他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臉上泛著淡淡的紅暈,恨不得把頭埋進花朵裏。
我慢慢地走過去,坐到他的身邊,小黃狗支吾兩聲,他揚眉問:“小玲?”
他又開始碰花了,炎炎夏日卻守在門口那排保鮮冰櫃前麵,有人要裏麵的花時,他站起來,一個個保鮮櫃摸去,熟練地取出花,包好,交給來人。
一個買白玫瑰的女孩很是驚訝,“你好像看不見吧!那你怎麼知道白玫瑰在那裏,而不是紅玫瑰?”
他目無焦距地對上女孩,溫柔一笑,說:“我在剪花莖時會特意剪出不同的樣子,方便區分它們。”說完又從保鮮櫃裏拿出一支紅玫瑰,“看,紅玫瑰下麵被我剪成三角,我一摸就知道這是紅玫瑰了。”
女孩笑笑,有點癡迷地看著他。
他的雙手朝女孩聲音的方向伸了伸,“送給你!”
女孩臉紅著收下,道了聲謝抱著花跑開了。
他回頭繼續擺弄沒有修剪的玫瑰,我站在門口繼續看著。忽然他輕輕地嘶了聲,好像是刺紮了手。我急忙走過去,看見他纖細的指頭冒出了血,成一個紅色的球,像豔麗剔透的紅寶石。下意識我把那白皙的指頭含進了嘴裏,輕輕吸吮,有點甜甜的味道。不一會兒血止住了,找來創可貼給他貼上,才發現他的手指纏了好幾個。
整個暑假,我就在默默地看著他忙碌中度過,雖然他還是常常微笑,花朵在手中越來越順手,用鼻子稍微一聞就能聞出那是什麼花。但是我卻漸漸覺得那個嘻嘻哈哈,擁著女孩吵鬧著走在大街小巷的他才是最適合的。現在的他每天裝出一副很快樂的樣子,一旦閑下來就露出落寞的表情,讓人心疼。
他的自尊心很強,有時候姐姐忍不住想幫他做事,他卻固執地趕姐姐走。姐姐雖然氣憤,更多的卻是無奈。
姐姐瞞著爸爸媽媽放棄了第一誌願,選了離家還算近的學校,為的是每天能回家看到他。媽媽知道後哭了很久,爸爸忍不住氣憤,吼著:“他現在就是個廢人,你跟著他也不會幸福,你幹什麼作踐自己。”
“嘭——”地一聲,甩門而去的不是與爸爸較勁的姐姐,卻是一旁聽著的我。
每天傍晚他會去堤壩邊散步,我一路狂奔到堤壩,果然,他正躺在草坪上,小黃狗已經變成大黃狗在邊上跑來跑去。
西邊的天空隻剩一片火燒雲,紅紅的餘輝灑在他的身上,把白色的T恤染成了緋紅,像整個人散發出來的光,仿佛下一刻會隨夕陽消失。
看著他我覺得我有很多話要說,可惜跑的太快,什麼也說不出來,隻一股勁兒地踹氣。
大黃狗發現了我,飛快地跑了過來,蹦蹦跳跳地抬起前爪在我身上撓了撓。習慣性地握住它的兩隻前爪,下一刻一下抱住了它,淚水慢慢地流了下來,浸濕了黃色的毛發。
“喬丹?”終於他發現愛狗不在身邊,急忙坐起來朝四周呼喊。
我拍拍喬丹的背,喬丹一下跑了過去,直接把他摁倒在地上,伸著舌頭熱情地舔著他的臉。
“好了,好了,我們回去吧!”他慢慢站起來,喬丹熟練的在前麵帶路,他牽著喬丹跟在後麵,緩緩地從我身邊走過。
望著他日漸遠離的背影,不知道這已經是我們多少次擦肩而過。
爸爸最終妥協了,畢竟姐姐從那所大學出來可以當老師,也算是不錯的出路。
我進入了高中,除了多了許多生麵孔的同學,初中部換到高中部,學校還是那所學校,好像沒怎麼改變。每天放學後,我都先繞到他家待上一會兒才回家,然後再過來。看著他熟練地應付客人,甚至有一天在幫忙卸貨,不自覺揚起了嘴角。
工人將花盆遞給他後,他抱著花慢慢地摸索著朝後院走去。我想都未想,立馬跑到了前麵。把半掩的門開到最大,前麵的小凳子給搬到角落,不遠處垂著的樹枝比我還矮,立馬跳上花壇把樹幹一並撐了起來,無視紛紛落在頭上的枯葉……他一路順暢地走到頭。我抹抹汗,心卻更加跳躍。
他的媽媽看見後快嚇死了,直罵後麵跟來的工人糊塗。他含著笑說沒關係。這一次我是真的覺得他笑得很開心,發自內心地,仿佛陽光普照般,十分耀眼。忽然心髒突突地跳得慌。
每天我都這麼看著他,有時候忍不住想會不會就這麼過一輩子?真要是這樣我也願意。他身上失掉的陽光,我想為他找回來。
入春時,我經常看見一個男人在他家店鋪前徘徊,每次像下定決心般,卻又遲遲不敢踏步。終於有一天他的媽媽認出了來人,請他進了屋。
晚上聽媽媽說,那個人就是害他出車禍的同學,據說聯係到了有名的醫生,有望讓他眼睛重見光明,隻是要花不少錢。
聽後我卻有點高興不起來,以後再也不能默默地看著他了,卻又為自己這種卑劣的想法摒棄。他肯定想再看見藍天白雲,這個繽紛的世界,替他高興都來不及,怎麼還會期望手術不成功呢?
等我反應過來時我已經站在他家門口,他的媽媽正在收拾碗筷,看見我也不驚訝,笑著說:“小誌,來找喬丹玩啊!它在屋裏呢!”
我點點頭,朝熟悉的後院走去。
喬丹是隻金毛,雖然不是純種血統,長得卻很漂亮,特別是最近幾個月,毛發越發的有光澤,迷人的金黃色,已經9個月的它站起來和我差不多高。
進門卻沒有看見趴在門口的喬丹,我又往裏麵走了走。喬丹從他的屋子跑了出來,熱情的在我身上蹭了蹭。但是我的注意力全被屋內的聲音吸引住。
我去過他的屋子,一屋子貼滿了籃球明星的海報,雜誌和球占了大部分空間,有些雜亂的男孩子房間。
他躺在床上好像睡著了,卻一個勁兒地說夢話,樣子非常痛苦。好半天我才聽清,“我真的不怪你…啊…不怪你……”
皺巴巴的床,身上衣服更是淩亂不堪,站著都聞到一股濃烈的酒味,這才發現床上有好多空瓶子,啤酒、白酒都有。
看那擠亂的眉峰,他到底在痛苦什麼呢?忍不住把手放到眉間,慢慢抹平那座小山。下一刻卻被抓住了手腕,“好舒服!”他滾燙的臉頰湊了上來,貼著我的手背不停地蹭,我愣在那不知道該怎麼辦。
“別走,好嗎?小玲!”他忽然睜開了眼,空洞的眼睛自然沒有任何東西,我卻被他後麵喊出的名字驚得往後縮。他忽然雙手齊用,一下把我拉倒在床上,接著渾身酒氣的身體覆蓋住我。
無數個吻落在臉上,混著酒氣和呼呼的熱氣,我覺得我也醉了。當唇舌相交時,睜開眼,他的臉放大到我能清楚地看見透明的汗毛和細細的毛孔。他英挺的五官,忘情的動作讓我一下熱淚盈眶。當他緊緊地抱著我撞擊時我覺得我擁有了他,我們融為了一體,彼此緊緊的聯係著,就算這種感覺伴隨著磨人的痛苦。
1個多月後,他在爸爸媽媽的陪伴下去了另一個城市動手術。姐姐時不時地去看他,而我隻能牽著喬丹,在他每天散步的地方回憶著他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再默默祈禱手術成功。
他不到一個月就回來了,手術如眾人期望的成功。知道消息時我剛回家,準備帶喬丹出去散步,媽媽卻告訴我他回來了,已經把喬丹接走了。
我興奮地扔了書包,立馬衝了出去,心裏想著見到他時的喜悅。他見到我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驚訝?高興?還是會給我一個大大的擁抱?
衝到他家門口時與他撞個正著,原來他剛帶喬丹散步回來。
我上氣不接下氣地看著他,看著他說了聲當心便走回了店裏,放了喬丹,自己坐到了沙發上。我連忙走了進去。
“咦,小誌,你怎麼在這裏?”姐姐從外麵走進來,看了看我,然後徑直走到他的身邊坐下。他抬起手臂,自然而然地放到姐姐消瘦的肩膀上,擁了擁,有些驚訝地問:“是你弟弟?哇,幾個月不見長高了這麼多,也變了好多。”
“他還在發育嘛!小誌,吃蘋果嗎?”姐姐依在他的胸口,揚了揚手中紅紅的大蘋果。
我搖搖頭,走也不是,站著也不是。
“小誌過來坐啊!”他揚揚下巴,示意對麵的沙發。
我還是搖搖頭,忽然覺得眼睛熱呼呼地,有東西洶湧地往外冒。
“怎麼哭了?”他愣了下。
姐姐放了蘋果走過來,邊抹著我的眼淚邊問:“怎麼了?你已經15歲了哦,小男生要變大男生了,怎麼還哭啊!”
“小誌,別哭別哭,再哭可愛的女孩子都不喜歡你了!哇,怎麼哭得更厲害了?不過樣子好可愛,像小花貓,哈哈!”
“你怎麼說話的,有你這麼勸人的嗎?”姐姐瞪了他一眼,回頭繼續安慰我,“小誌乖,是不是舍不得喬丹啊?別擔心,反正離的近,要是你實在喜歡,姐姐給你買隻一模一樣的。”姐姐說完又瞪了他一眼。
“老婆我錯了還不行嘛,看我的。”他從沙發上跳了過來,看著我立馬賠笑,拍拍我的肩膀,“好了,好了,燁哥我呢不是勸人的料,你要真喜歡喬丹我就讓它以後跟你混得了,誰叫你是我老婆的寶貝弟弟,我未來的大舅子,怎麼樣?行吧!”
我看著嬉皮笑臉的他,曾經我一直祈禱再現的樣子,此刻卻像無數把利刃,戳得我傷痕累累,每個細胞都在流血。
我推開他,努力止住淚水,轉身,慢慢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