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四十出頭，雖不及壯年，怎麼也是殺場上走過一圈的人物。
    這幾年日子過得頹廢了點，卻也是在丞相府中排得上名的打手。體力較常人多。今日不想跟一個小乞丐，跟的叫苦連連。
    前麵不遠處的野小子身法如鬼魅，明明好似就要追上了，幾個起躍又拉開了距離；轉入小巷後幾度令他以為自己跟丟了，卻又無巧不巧在視野裏出現。
    “媽的！小兔崽子，別讓老子我逮住，否則一定將你……”
    追人追得王三憋屈地緊，扯著嗓子罵了開來。卻見對方突然止步轉身，定神瞅著他瞧。那眼光犀利如冰，仿佛是貓在看一隻垂死的耗子。王三心底發毛，硬生生將尾音吞回了肚子。
    他並不是敢太過靠近，幾步之遙停住。喘著氣環顧才發現他們已經出了城。此地是城南腳的樹林外圍。傍晚時分的林子，風吹葉舞，光影交錯辨不真切，卻是說不盡的妖嬈。
    鬥篷撤去，少年的模樣全數呈現在眼底。
    黑發蓬亂，模樣倒是不錯，隻由於常年的營養不良，太過消瘦蒼白，半邊臉孔上的黑色圖案又給整張臉平添幾許妖魅。隻見他輕輕一笑，那副近乎通明的臉龐上掛著稚氣未脫的純淨，一瞬間神裔與羅刹的重合，洋溢開來，濃重的煞氣四散。
    王三開始後悔了。冷汗爬上了背脊，頓時令他有些發懵。隻聞那少年冷颼颼地問道：
    “你為何要跟著我？”
    聲音純淨的亦如碧泉，卻透徹入骨的寒。似蛇遊走在致命的喉頸，戲謔玩耍，等待一個絕佳的契機，將對方置於死地。
    對於一個像他這樣的跟蹤者來說，是相當失敗的。起初是為了執行丞相的命令，可跟著跟著不免吃力，反而暴露了蹤跡。通常應該在被發現之時就掉頭走人才對，卻多少心有不甘。以至於一直跟出了城才渾然頓覺。
    小小年紀便有這麼好的身手，莫非真的是魔？！
    這麼想著，他不由打了個激靈。如若是魔，那他現在的處境……
    見對方遲遲不答，慕曉的眉不耐地擰緊，背部的傷口已經不算太疼了，心頭的火氣卻未能消除。回憶剛剛的事端，分明是有人故意推了他一把，將他拋了出來，才引得這壯漢給了自己一鞭子。這樣也就算了，偏偏對方又看起來不肯放過自己，一副要找他追根究底的模樣。
    雖不知自己在哪一座城鎮，但爬滿詭異圖案的臉龐，已被人看到。他倒是不介意被人誤解成魔族，卻扛不住鍥而不舍的追殺。不如就在此切斷蹤跡為妙。
    這會四下荒蕪，他便再無顧忌。
    空氣凝結成冰，葉片覆上霜華。少年的眼眯起，唇角漾出淡薄的笑意。
    冷汗順著王三的額角滴落。寒意自後脊梁攀爬竄入大腦，直頂得左半邊的太陽穴，狂跳不已。
    又是這種感覺！
    想要逃可又力不從心，腳底仿佛紮了根一般陷入地裏。明明全數的意誌力都在身體中叫囂著快逃，卻怎麼也邁不動半步。手不自覺地摸上腰間的刀，冷汗濕了掌心。
    天空中的浮雲飄得飛快，卷入翻飛舞動的樹林裏。掀起墨綠的葉子形成空洞的黑，彙入少年的掌心。此刻，那些刻印在少年臉上的黑色符咒仿佛被賦予了生命，躍出肌膚形成詭異的網，逐漸擴大，眨眼工夫一個小型能量球便成型。
    少年仍舊在笑著，碧波散發著妖異的殘酷光亮，猶似在看一具已死的屍體。王三雙眼絕望地死死盯住少年的手掌。眼前那團漆黑猶如撕裂了的空間，蓄勢待發，等待絕佳的時機將他吞噬殆盡。
    “咣當——”
    腰間的刀掉落，他再也經不住，腿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毫無半點生的希望，眼慢慢的閉合。少年掌心的黑洞也在此時閃電一般竄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