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亦如朝入雲霞的太陽，點亮了暮色中的國度。
    黑煙剿滅了縹緲的雲，卷入其中，同歸殆盡。
    衝天的火蛇啃食著花崗岩石柱，風撩起了星火，紗帳的殘片在空中旋舞，消逝在煙霧的盡頭。曾被千萬人膜拜的殿堂如今隻剩下斷壁殘垣。
    最後的白蓮池塘，清澈的碧波不在，死氣奄然的蓮花萎靡頹敗，莖脈之下屍骸的碎片化作養分，染紅了池水，浸透了血液的白蓮蒙上妖異的紫紅，在風中搖曳。
    戰士的刀凜厲，夾帶著殺戮的風，迎麵而來。眼看就要到了跟前，卻又輕巧的一偏，隔絕在陣法之外。
    天空開始飄雪，滿目的純白，恍恍惚惚間，蒼茫一片。站在雪中的少年，銀絲飛舞，一雙碧藍的眼眸晴空萬裏，通透得近乎澈寒。
    幽幽的，溫婉的女音飄過，熟悉又親切：
    “曉，會怕嗎？”
    睫羽忽閃抬眼去尋，隻望到衣角處的月白，寬大的袍子被風鼓動著，遮住了視線。仿佛近若咫尺卻又似遙不可及。恍惚有人影立在陣眼的中心，朝他揮著手。他便走了上前去，信任的溫暖交彙在指尖。
    “娘親——”
    手中的安全感化作影像的殘片，消失在指節的末梢，月白突然與雪花混淆了視野，漸漸地分辨不清。
    誰人的歎息低垂掃過耳際，伴隨著身邊野獸的長嘯，落在空曠的屍骸上，撕裂的悲淒……
    他伏下身子，動物的白色鬃毛握在掌心，帶來點癢癢的柔軟觸感。一瞬間那冰鷙的少年俊顏突然間綻放出笑意，純淨卻又嗜血。
    之後，他俯下身去，對那動物說了句什麼，唇角似有如無的笑意還未退去，一道白影便從掌中掙脫，怒吼衝天躍了出去，消失在陣法的盡頭……
    殺戮仍在演繹，頹廢的柱子搖搖欲墜。香爐灑了滿地，檀香四溢卻蓋不過那彌漫在空中的血腥，甜膩得嗆住了嗓子，難過得一陣咳嗽……
    咳著咳著，他越是覺得不對，鼻翼處哪裏還有血腥的味道，半數是濃烈的煙，半是燒焦的糊味，湧入肺部，引得難以透過氣來的憋悶，咳嗽連連；豁然間睜開了眼睛……
    夢。又是這折磨人的噩夢。
    慕曉懊惱地揉了揉酸疼的額角，刺骨的寒風擾得他頭痛欲裂。隨手攏了攏散開的破舊鬥篷，凍得有些發青的消瘦身子骨在寒風中打了寒顫。緩緩地站起身來，側臉瞄了一眼外麵的天。
    寅時剛過，天空仍舊漆黑一片。破敗的廟宇外卻紅紅地發著亮光。將整個夜空照得有如白晝，紅豔的璀璨。
    隔著泥牆雜亂的吼叫伴隨著刀劍的鏗鏘，順著強風灌入廟宇。男人的咒罵，女人跟孩童的哭喊混淆著視聽，辨不真切。
    破廟裏零星四散的乞丐也都逐漸被驚醒。眼底昏黃閃爍，從最初的懵懂到明晰的慌亂。七手八腳地開始準備逃命。殘破的廟宇在紛雜地衝擠中搖搖欲墜。頂棚的塵土碎屑寥落，火點燃了牆外的幹草垛，風帶來濃煙，黑壓壓的灌了進來……
    屋子裏的乞丐猶如無頭的蒼蠅，倉皇推慫著，難辨方向。
    終於，首先發現院門的人，發出喜悅的呼聲。隨著大門的開啟，濃煙退散了稍許，衝天的火光燃燒了屋外整片的民宅。火海漫天，大喜過望的聲音乍然而止，已然辨不清眼前的是人間還是地獄。
    倏忽，撕裂空氣的箭雨如電馳騁而來，眨眼間立在門邊的人絕了氣息。黑色箭羽深深的插入胸腔，將他懸空釘在老舊的門板上，猝死。
    恐慌猶如無孔不入的毒，漫延進入破舊的寺廟。驚慌失措的乞丐好似悶頭蒼蠅開始瘋狂地流竄，忙著尋找其他出口。
    沒有人留意，紛雜中一抹瘦小的少年，揚起了冷漠的眼，看戲一般置身事外。
    幾番折騰後，慕曉長長地歎了口氣，看來這個城鎮也呆不下去了！
    他甚是無奈地想著，腳步輕緩，悄無聲息地遊走在混亂之中，巧妙的晃過即將要撞到他的蹣跚老太；順手扶起了被絆倒的女娃，木訥的孩童哭聲一頓，還未回過神來，那位伸手攙扶的她的少年就已淹沒在紛擾的人流裏，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