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她不說，雖然他不問，多少也猜得到的。
    皇帝膝下二子，殺了太子，受益的又是誰？
    太子儒雅，齊王暴虐，這天下自然是交與太子穩妥。
    可他，寧負天下，也不忍負她。
    不日，坊間蜚短流長，紛紜太子駕薨。
    無知者素來對於他人之事頗感興趣，有識之士皆緘口不言，明哲保身。
    太子在這個當緊的時候殂歿，不是謀殺，又會是甚？
    竹篁幽雅，竹寮清淨，索性她久居此地不肯離去，日日品茶，夜夜對酒，倒也逍遙。
    他完好回來，毫發不傷；她備好酒菜，獨坐紅燭昏帳。
    “今夜，你我不醉不歸！”她再不言其他，也不見高興的神色。
    他亦不說話，拎起杯來，仰頭便喝下。
    二人你一杯，我一盞，不動筷，氣氛黯然。
    酒過千巡，還是他先開了口：“事遂了你的意，為何不見歡顏？”
    “這本非我所願。”她說不清是哭是笑，明顯地顫抖。
    “雖你我相識不久，但我也算明白你的脾氣秉性，”他再斟滿一杯，仰頭灌下，“這世上，沒人能逼得了你！”
    她點頭，算是默許：“纏人的是往事，逼我的，是故人。”
    本是一場痛快的酣宴，她卻淚流滿麵。
    “我也不知，這到底是為何……”
    能令她做到如此地步，想來與那齊王必有一番糾葛，多半是“情”字擾人。
    女兒家輕易總叫人蒙了心智，縱使聰慧如她，驕傲如她，也逃不過這一劫。
    他隻是猜，決不會問。
    當了這麼多年的殺手，規矩早爛熟於心——雇主的秘密，不可知。
    果然，她於他，不過是雇主而已，為何總為她心上一疼，他也不知，這到底為何。
    “他想做皇帝，要我去做他的皇後，我苦心謀劃一切，本想與他山明水秀，四海雲遊，卻不想，他要的隻是功成名就……”酒杯送到唇邊，如何也難咽。
    她明知這是利用，卻還是放不開手。
    他有些擔心，如今尚要倚仗她，便如此對她，將來他登基稱帝，定對她冷眼相加。
    這她怎會不知？怎會不知？
    這女子，真傻，真是傻……
    “你醉了……”
    “是，我醉了，醉在他當初的甜言蜜語，醉在他當初的信誓旦旦，醉在他宏圖美景不可言說的陰謀詭計，但我如今是真的醒了……”她提起酒壺，如何也倒不出，“也遲了。”
    有風吹過，搖曳了燭火，月色溫和，他陪她一起醉了，相擁著，一起睡了。
    偌大紅塵，有多少相擁的夜，可以這樣溫暖呢？
    多年後，請記得，雖你我相識不久，卻在那一夜，拋開一切，相擁睡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