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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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總算是在天黑之前趕到了餘安城。
厚重的城門已經被關了小半,木偶一聲響亮的吆喝,那兩匹可愛的馬兒踏起濃厚的黃土飛奔入城中。關城門的兵衛被這突然直闖進來的馬車嚇了大跳,有膽子稍小的甚至還與地麵來了次親密接觸。
沒人理會那守城衛兵的怒罵,俺家捷克身保時捷心的馬車撅著屁股消失在轉角的街角。
餘安城要比猛圖城繁華很多,許是越來越接近出雲國中心地帶的緣故。地勢平緩,高大點的山基本上已經找不見了,多的是幾百米的丘陵。地勢平沃、水源充沛、交通八達,想不繁榮估計也難。
木偶似乎對餘安城很熟悉,直接駕著馬車東街西巷的拐了幾條大道,終於在一處門院不小的宅邸前停了下來。
雨晴率先下了馬車,輕扣了兩聲那門上的鎖環。半響,門吱呀一聲開了個縫,開門的是一位六旬老者。那老者見了雨晴硬是一愣,似是有些難以置信。
雨晴微笑著喚了聲:“安伯!”
那被喚做安伯的老人才幡然醒來,抓著雨晴的手很是激動:“小姐……”
我吃了一驚,這裏是雨晴家嗎?看這門戶,不是大家仕族也是家底殷實的體麵人家。以雨晴的性格在閨中待字幾年,到了歲數,自然能得門當戶對的如意郎君,過上安穩日子,古時女子不是都這樣過一輩子的麼?可是這樣的人家怎會甘願讓自己的女兒為奴為婢,莫非是妾室所出,不得寵愛?
不過很快,這個猜想就被推翻了。安伯顫抖著嗓子對著內院喊來了雨晴的父母,微有些發福的婦女一見雨晴便抱作一團大哭起來,一旁的中年男子也是一臉歡喜和無奈。怎麼看,也不像是不得寵的妾室。
雨晴拉住垂淚的母親,正了顏色對一旁的中年男子道:“爹爹,是少主來了。”
中年男子同一旁的安伯都作大驚狀,就連一旁抽泣的婦女也滿臉驚愕。三人反應過來就要下跪,好在雨晴眼明手快給拉住了,不然我又得折壽,因為那罪魁禍首就站在我身後。
雨晴的父親看了看街頭來往的路人,也知這般行為不妥當。幾步上前,很是恭敬的將易洵迎進門去,易洵很淡然的答了謝,對這家人的謙卑態度未做表態。我跟在他身旁,隻覺得渾身不自在,讓一個40多歲的長輩在自己麵前卑躬屈膝,還接受得心安理得,我可沒那樣的福分。
這一家人一關上門便給易洵行了跪拜禮,我在一邊看著易洵端坐在主位之上,神色淡然,舉止合理而隨性。
雨晴的父親在餘安城做生意,家底兒算得上殷實,而母親也曾是大家小姐,修養極好,整個家裏被安排得僅僅有條。單從家中仆人的忠實度便能看出,對這位神秘的少主以及我這個吃白食的丫頭照顧得更可謂周到。
我是越來越好奇了,易洵究竟是什麼身份,能讓這般愛女人家的獨身女兒甘願做了他的丫鬟。若不是有木偶的存在,我定會以為雨晴是以易洵的通房為目標的。
總算是挨完了晚飯後的男人話題,我借口散步將易洵拉到了院子裏。
易洵無奈的揉了揉我的頭,不等我問出口便柔聲說道:“他們兩家祖上是易家的家仆。”
“家仆?”ohmyladygaga!
“嗯,自五百多年前便是了,隻是後來易家日漸稀薄,到我曾祖一輩時,更是隻餘獨枝。曾祖便遣散了那幾家世代為仆的異姓忠臣,隻在非常時期才會召回。而這幾家人也一夜之間全部消失,隻有易家每代家主才知其蹤跡。自從木歐、雨晴二人跟了我,這兩支便也算是我的人了。”
我雖對這種封建等級製度嗤之以鼻,可也不得不為之震驚。五百多年,世世代代甘心為仆,易家用什麼力量來將他們牽係?易洵的背後到底有什麼?
“你……”到底是什麼人?
很想很想問出口,卻又想起了自己曾做下的決定,我要的隻是他而已,至於身份背景我可以不在乎。可是,這些天越來越強烈的不安又是為了什麼?他那時而惆悵的歎息為的是什麼?那眼中驅散不去的濃霧是什麼?
最令我心慌的是,那原本如泉般清澈的墨潭在日漸深邃,我的身影在他的眼中日漸模糊。他不知道,那越來越陌生的氣息一日一日悄無聲息的在灼傷著我。
看著那清逸冷峻的側臉,我有些恍惚。
易洵回頭,見我盯著院中那池綠荷出神,未發一言,回過頭去再一次輕輕歎息,幾不可聞的。我長噓一口氣,順其自然吧,該來的自然會來,空白憂心也是自討苦吃。
伸手拉了他:“易洵,後日再啟程,好嗎?”他的手指白皙修長,骨節分明,左手未持過筆劍沒有細繭,顯得那般無暇,讓我不舍鬆手。
他仰頭望著天邊微現的鉤月,輕輕的點了點頭。
我不由微笑,何必要去深究那麼多呢,也許他並不愛我,也許他接近我的動機不單純,也許他隻是想從我身上得到些什麼,也許他那千般萬般的溫柔都是假的。可是那又有什麼關係呢,此時此刻,他對我是好的,我隻要這些就夠了。
次日。
雨晴一大早就來伺候我梳洗,我看著那堆雪白的紗裙犯難,最終拿了那條小巧玲瓏的衫布小裙。沒有飄闕的衣帶,也沒有寬大的袖尾,最關鍵的是沒有那不食煙火的出塵氣息,莫名的,那種不屬於我的氣質我不甚喜歡。
腰際束了黃色的絲帶,再順著絲帶係了條紫色的鏈子,尾絮長長的垂在腰間。讓雨晴挽了個簡單的髻,斜插了兩朵嬌小的迎春花。眉畫微描,朱唇輕點,點綴了春色,總算是多了幾分嬌美氣息,掩去了那翩翩白衣的清高錯覺。
吃過早點,抱了團子便同雨晴去了前廳,雨晴的父親陪同著易洵在說話,我象征性的給二人見了禮。易洵凝視著我腰間那抹黃紫色,若有所思,良久,才起身與我出了門。雨晴和木偶沒有跟來,想來他昨晚已經授意。
整個餘安城依饒著陌陽山擴散而建,四方都開了城門,我們便是從西邊來朝著東向的皇城而去。陌陽山算不得高,自然比不了出雲山的巍峨雄壯,可著陌陽山因為特殊的地貌,春花開得極是燦爛,切總類繁多。
而遇上這般的春日,風爽日朗,百花齊綻,也別有一番情趣。踏著上山的青石板,滿簇的鮮花讓我忍不住唏噓讚歎,五彩繽紛、瑰麗絢爛,而這各色花香交織混合著春日特有的清新之氣更是令我陶醉……百花鬥豔之下的勝景果非虛傳啊!
今日天氣奇好,明媚卻不灼熱,柔和卻又不失燦爛。我深深吸進那撲鼻的芳香,不含任何化學成分的氣息似滲透進了我的五髒六腑,渾身忍不住的輕顫。我愛死了這般原始自然的味道!
團子半眯了眼睛享受著,易洵站在我旁邊,嘴角勾起微笑,心情也是很好。
我努力克製著擁抱花海的衝動,這麼嬌豔的花兒可經受不起我的摧殘,就連那嫩綠的小葉子,我都舍不得折損。
大路上的遊人越來越多了,有官家的夫人小姐,也有平頭百姓家的恩愛夫妻,更有搖扇翩翩的文人雅士。
拉了易洵的手:“我們走小路,好嗎?”
易洵伸手摸了摸我因為興奮有些微紅的臉頰,微笑著點了頭。我踮了腳尖,蜻蜓點水般的印上了他的唇,撲鼻的花香瞬間向他撲去,見他眼中光亮忽閃,便迅速離開。接收到了路人驚異的目光,我似奸計得逞一般歡笑著跑入那曲折的花間小徑中。
眾人似乎都有些驚訝,居然會有舉止如此大膽的姑娘,當眾親吻男人,真是有傷風化。而那被輕薄的公子,一襲白衣、羽冠束發、翩翩而立,竟是萬眾無一的奇妙美人。
我穿過那一簇簇各色嬌美的花,走進了一片杏花林子裏,我被那毫無雜色的一片粉紅晃得有些頭暈。微風和著沁鼻的花香縈繞著我,易洵複又站到了我身旁,他向來都是這樣,腳落無風,悄然無息。
林中的杏枝隨著春風搖擺起舞,瑟瑟出聲,大片大片的杏花在那優美的旋律中飄然落下。我癡傻著站在那片花樹下,伸出右手接住了那美麗的杏花雨,手中的花瓣嬌豔欲滴,香氣撲鼻。單手將那捧粉紅送至鼻息間,伸出舌頭卷了一片送入口中,清香帶著甘甜,無比美妙。
我轉頭看向易洵,他白衣飄飛,負手而立,如墨的青絲糾纏著靈動的杏花翩翩舞蹈。微薄的嘴唇輕揚,清明一片的眼中印透出一個紅花粉裹的身影。
這樣的場景,讓我想起了,那個出雲山中的清晨,他也是這般微笑著朝我走來。心,再一次為他而悸動,緊握杏花的手不自覺的鬆開了,我飛奔過去,躍起撲進了他的臂彎中。這個人是我的易洵,我的男朋友易洵。
易洵伸手接住了我,我膩在他懷裏使勁蹭了蹭頭,易洵寵溺的揉了揉我的頭。見我似團子一般窩著撒嬌,忍俊不禁。我抬起頭看他,見他滿眼都是溫柔的笑,我隻覺得我的心正在被他融化,無論他讓我做什麼,我都不會拒絕,埋頭無聲的笑了。
杏雨飄飛的花樹林中,一對白衣碧人依偎相擁,女子嬌小可人,男子玉樹如仙,那般美麗的笑容比滿園的杏花更豔,如花如畫!
然而,一個極不協調的聲音打破了這幅美麗的畫卷。
“表弟可真是好雅興!”
我猛抬起頭朝著傳來聲音的方向看去……
而易洵臉上沒有絲毫驚訝之色,早已知道了那人的存在。伸出右臂緊扣住我,轉過身去,臉上的微笑早已沒有了半分,眼中冰冷一片。
來人錦衣華服,丹目闊鼻,算不得俊美,隻是周身的華貴氣息與淩人的氣勢讓人不敢直視。
那人看了看我,眼光掃過我那一身雪白的衫裙,臉上現出鄙夷之色,聲音似乎是從鼻子裏發出。
他說:“又是一個替身嗎?你還惦記著羽蓮。”
那如鋼鐵吱摸的聲音鑽進了我的耳朵裏,絲絲入扣,刺得我耳膜生痛。周圍的空氣似乎凝固了一般,我再也聽不到春風的吹拂春花的飛舞。原本清晰的聲音逐漸在我耳中朦朧、模糊、寂靜無聲。間歇性失聰……來得很突然。
對麵的華服男人嘴巴在一張一合,攬在我肩上的手在一寸寸的僵硬。可我卻聽不見,聽不見易洵的聲音,聽不見對麵那男人在說些什麼。
空氣中悶熱的氣息讓我覺得很難受,寂靜無聲的世界裏,充斥著我的恐慌。我不要繼續留在這裏,我要離開。
我搖著易洵的手臂哀求:“易洵,我們走!好嗎?”
我聽不見自己的聲音,也聽不見他的回答,或許他根本就沒有回答我,因為他的眼睛看著對麵的人,似感受不到我的存在般。他在發抖,可是那微微顫抖裏的心傷,不是為了我。因為,那原本緊緊攔著我的手臂在一分一分的鬆開我。
我隻在抓緊了他的袖子,一個勁兒的說著:“易洵,我們走,好嗎?”“易洵,我們走,好嗎。”“易洵,我們走,好嗎……”
我笑了,他終於回頭看我了。
我驚了,他的眼中盈盈閃爍著心傷和堅決。
我呆了,他在微笑著對我說話。
我傻了,他輕啟的唇形說了三個字。
我不明白,不明白,為何要對我說那三個字,為何?
手中的袖角被一點一點的抽離,他在拉回他的衣袖,我死命拉著,心中呼喊著,為什麼,你告訴我為什麼。隻是木然,說不出一句話來。
手中失去那襲白影的觸覺,胸口閃過一絲抽痛。
身體似失了重力,我朝著那滿地花海倒去,冰涼的液體自耳中流了出來,我想伸手去擦,身體卻似不受控製般的動彈不得。
眼中移動的畫麵定格在了那片湛藍的天空下,向後倒去的身體在半空中停住,那隻修長白皙的手拉住了我的。不由輕笑,原來,這就是你要的麼?那又何苦將我帶出出雲山,何苦與我做戲這麼多日,何苦給我那麼多虛假的柔情,何苦……何苦!
咧了嘴,我嗬嗬的笑出聲音來。
這是對我以前不珍惜的懲罰嗎?就算如今想來彌補也來不及了嗎?
身體如宏羽般輕巧的落如滿地杏花之中,手腕和雙耳中有猩紅的液體流出。是不是就要這樣死了?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般殘忍的奪走我的生命。
花樹之外,那片粉藍的天空越來越模糊,我這是要睡過去了嗎!讓我來到這沒有任何羈絆的異度時空,隻是讓我在鏡花水月破碎之後離去,我還想去掃掃爸爸媽媽奶奶弟弟的墳墓,我還想去看看小雪小月是否過的好。
命運嗬,你是否對我太過殘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