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恒殿在暮何煙宮旁邊那座山的半山腰，二人到暮何煙宮山腳下時天還沒黑透。
    薑霽轉身準備走上回冀恒殿那座山時，被萬千渺叫停了腳步，他回頭，見身後那人低著頭，欲言又止。
    “有話就說。”
    萬千渺緊了緊眉心，囁囁嚅嚅道：“我記著…七月十五是你的生辰，你那幫晚輩也許在暮何煙宮為你準備了壽宴，不妨同上山瞧瞧？”
    “他們不知”，薑霽垂眸。
    萬千渺抿了抿唇：“我說了。”
    他的嘴也是個留不住事的。
    難得師兄如此好心，薑霽也是不怪他，跟著上了山。遠遠就瞧見暮何煙宮大門前擺著三四張長木桌，桌上放著多樣精致的點心蜜餞。
    最前麵那木桌中央的三顆大紅桃最為顯眼，仙氣飄飄，不似凡間之物。
    兩人剛落地，殿門打開，烏泱泱一群人出來迎接，為首的是粉衣小神仙，神位在神君級。與薑霽有交情的女神仙屈指可數，這便是其中一位，喚縱雲神君，是他一位師侄坐下女弟子。
    縱雲滿麵笑容走近，說：“南盛將軍赴神母宴歸來送了我三個仙桃，忽知臨近師祖生辰，我便將這桃兒帶來給您嚐嚐。”
    她天資聰穎，年少飛升，至今還是小孩子心性，倒也不失可愛。
    十四歲拜師，不久師父就飛升了，劍法基本是薑霽教的，十六歲那年生辰飛升，會時不時回來探望薑霽，算是這些晚輩中與薑霽關係最近的。
    薑霽微笑道謝。
    一轉身，看見抱著膝蓋靠坐在門柱前的雲倖。他與萬千渺上誅邪峰時讓雲倖先行回冀恒殿，他又怎會出現在這？
    還沒來得及過去問他，就被縱雲推著進了石門，身後圍著一群人。
    縱雲端起乘著三顆仙桃的盤子遞到薑霽麵前，笑曰：“祝願師祖生辰快樂，福同海闊壽與天齊。”
    薑霽接過盤子，道謝後又將盤子放回木桌。
    其他宗門也各派代表送來壽禮，薑霽麵無表情地收下各種壽禮。所有人都圍著他轉，百餘雙眼睛盯著他，弄得人十分不自在。
    薑霽擠出一個勉強的笑，說：“諸位不必拘謹，自便即好。”  
    眾人沒有反應，薑霽給萬少淚使了個眼色，他沒反應過來。一旁穿著乾淵服飾的女弟子十分懂得察言觀色，端起離自己最近的棗糕分給身邊人。
    氣氛瞬間緩和不少。 
    直到……有人打碎了那個盤子。
    是個年輕男人，穿著擎雲的服飾，男人看上去凶神惡煞，斥道：“我要吃不會自己拿啊？”
    女弟子沒說話
    那男的冷笑一聲，又繼續說：“乾淵真是女人當家，學的是伺候人吧？”
    女弟子不忍了，先衝著薑霽道了聲歉意，而後提劍砍向男人。
    劍速快得他來不及做出防備，一道血痕已經出現在他側臉。
    年輕男人旁邊的中年男人走出來，是那年輕男人的師父，按仙道輩分叫薑霽師叔。
    “師叔您看，這晚輩簡直目無長幼！”中年男人向薑霽告狀，指著乾淵那位女弟子。
    “惡人先告狀，你無恥”，縱雲駕著薄雲從人群中擠出來，站在半空中，指著那男人：“你當咱們都是瞎子嗎？”
    薑霽板著臉，走到擎雲那位年輕男弟子身前，他足足比這人高出一個頭，低頭冷眼看著他：“敢在我地盤上鬧事的你是頭一個，去冀恒殿門前的台階跪上三個時辰。”
    男人瞬間語無倫次，我我你你了半天什麼都沒說出來。
    他的師父走出來，動了動唇正準備說什麼。
    薑霽搶先道：“多嘴你也跪。”
    冀恒殿前的石階上鑲著細小的石子，別說三個時辰，跪一個時辰都得養上十天半個月。
    年輕男人還想求饒，薑霽麵無表情：“多說一個字，多跪半個時辰。”
    他將的話吞下去，轉身離開。
    薑霽也正好借這台階下，板著臉往前走，眾人紛紛讓路。出暮何煙宮，看見雲倖還靠在石柱前，向他走去。雲倖昏昏欲睡，頭一點一點的，看見薑霽後連忙起身走過來。
    “聽聞今兒是師尊生辰？”
    薑霽轉頭看了眼暮何煙宮內的場景，“不夠明顯嗎？”
    雲倖輕輕笑了笑：“勞煩師尊隨弟子去趟赤海岸。”
    薑霽疑惑地打量著他，並未多問，隻是靜靜走在前帶路。
    到赤海岸邊時天色已經黑透，薄雲遮繁星，隻留半輪明月掛在杏樹枝頭，一垂眸瞥見杏樹底下有什麼東西閃閃發光。他回頭看了眼雲倖，雲倖笑得燦爛似那金光，小跑過去從樹下拿出一根金魚竿。
    雲倖將魚竿雙手奉送到薑霽麵前，“原是準備的拜師禮，不想今日才練成，今日正好作為壽禮相贈。”
    魚竿發著金光，在夜裏的樹底下尤其明亮。
    隻是薑霽心中有一疑問，這魚竿是怎麼練成的？雲倖他自從拜師之後便很少時不在薑霽身邊，且霽恒殿周圍沒有黃金供他使用，除了赤海底龍宮裏那座金神像。
    薑霽稍稍皺緊了眉頭，滿心懷疑，但還是裝作無事接下魚竿。
    魚竿質感極佳，能感受到其中含著仙氣。薑霽看向雲倖的眼神很複雜，試探著問：“這個如何練成的？”
    雲倖眼神清澈單純：“回師尊，還是多虧掌門相助。”
    薑霽剛想問為什麼他會幫你，話還沒問出口，雲倖吸了口氣，緊接著上句話搶先道：
    “因為那日我去暮何煙宮找您，意外發現招魂綾纏著您的脖子，加上書中記載當時便猜到掌門的真實身份，他有把柄在我手上自然不會不幫我。”
    雲倖微微笑著。
    看著少年無辜單純的神情，就連在陰間時的懷疑都被打消了。
    薑霽的眉頭終於舒展許多，語氣不似方才那般緊繃，變得隨和不少：“好。”
    他將魚竿放回樹底，雙手背後，散步般的往冀恒殿的方向走。
    雲倖小跑兩步跟上去。
    月光照向的地方正是二人要去的地方，隻是那一路的光被樹葉遮擋的斷斷續續。
    走到冀恒殿前，遠遠就看見台階上直直跪著一個身影。薑霽沒留意，正要跨進門檻，被身後一個聲音叫住：
    “師祖留步！”
    是縱雲的聲音，薑霽頓住腳步，驀然回首。
    縱雲端著盛放三顆仙桃的盤子，駕雲而來，“見師祖忘記帶桃，我便順道送過來。”
    薑霽道謝接下，縱雲彎腰遞盤子，看見跪在石階上的男兒，笑著挑釁：“喲，跪客啊！”
    薑霽還在思考什麼“貴客”，身後突然傳來噗嗤一笑，他這才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