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顏訟有些失眠。就算是睡前就預料到自己會失眠所以吃了一顆安眠藥，睡到半夜他還是從床上坐起來捏著眉心小心嘀咕了一句：“我的天……”
    他做夢了，夢見了和連岸登記結婚時候的畫麵，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那時候的畫麵，他看不清登記人員的臉，聽不清任何人也包括自己的聲音，眼前也是一片模糊，唯一能看清的隻有連岸一個人。
    在這樣的夢裏，連岸那個幹淨的笑容就愈發好看了，作為模糊世界裏唯一清晰的事物，他也更像一顆在閃閃發光的星星。
    顏訟醒了捏過眉心以後他忽然就進入了淡淡的愧疚感中。
    他想，自己好像不該那麼草率得就把那個單純美好的人拉去結婚。
    屋裏的燈光忽然打開了，溫柔的暖黃的燈灑下來，一個淺金色長發的男人推門而入，他穿著白色的長睡衣，手裏端著一杯熱牛奶。
    “讓我看看，是不是有人失眠了。”來人往顏訟的床邊一坐，把熱牛奶遞給他，而後說道：“你很少失眠啊。”
    顏訟沒說話，接了牛奶就小口小口地喝了起來。
    “你還瞞我？瞞天瞞地都別瞞我。”男人將臉貼顏訟貼地極近，笑眯眯地說道：“告訴我，不然我就自己看你幹了什麼然後去交你爸爸的差，他可很關心你為什麼受那麼大的處罰。”
    “他難得來管我。”顏訟放下了杯子，睜著一雙真誠的眼睛說：“我結婚了，跟連濤上將的兒子。因為沒有提前打報告所以舅舅就罰了我。”
    “沒材料啊，沒材料你們怎麼結的婚？”男人輕輕地問。
    “好像是鬆照上校在維護信息係統的時候幫忙把申請通過了。”
    男人點了點頭：“確實是他能做得出來的事，也像你會做得出來的事。所以，小朋友，你現在為什麼失眠？覺得後悔了？覺得自己應該再考慮一下，覺得自己跟小連上校並不合適，覺得如果沒有那麼衝動，可能也不用背這些處罰了，是不是？”
    “沒有這回事。”顏訟一口否決，“我隻是覺得對他好像不太公平，我不後悔，我怕他後悔。他是個很單純直率的人啊，我現在有一種，騙婚的感覺，真的。”
    男人輕輕吹了一個口哨，直言：“你有這種感覺，這就對嘍。你是他的孩子，有這種基因不奇怪。不過他比你心大一點，喜歡就去追，他那種人追人不是輕輕鬆鬆的嗎？他追到了也不像你這樣，你還是太年輕了。”
    “爸爸嗎？”顏訟問。
    “不是他還有誰？”男人撫上顏訟的頭頂，笑吟吟地說：“聽我說，就憑著自己的心去做，如果他不願意他會自己飛走的，你不是說他是星星嗎？”
    “但是……我不想他飛走。”顏訟仰視著男人，像一個乖巧的孩子。
    “那就好好地證明自己有資格成為擁有星星的人。如果他像你喜歡他那樣喜歡你，那這就是你最擅長的正常模式，如果他隻是對你有一點點好感，那你可能會有些麻煩，但是你偶爾也該嚐試嚐試困難模式。如果他沒有一點喜歡你——”
    在顏訟充滿渴望的目光下，男人給他吃下了一劑定心丸：
    “那他又怎麼會答應和你結婚。”
    “道理我都懂——”
    男人打斷了他：“但是你還是不斷去想這件事，即使你自己也有足夠的證據去論證這一切你也不斷去懷疑，去推翻，給自己徒增煩惱，然後在這裏失眠。”
    “你在這裏養黑眼圈，他可睡得很香很香，一點都沒煩惱，你說說看，這得怎麼辦？”
    顏訟抱怨說：“你不要去偷窺人家。”
    “哦，下次注意。”男人拽了拽顏訟的臉頰，說：“睡吧，小朋友，不要為這種可以順其自然的事情煩心。阿寧那裏我會幫你應付，你自己處理好啊。”
    男人的手在顏訟的額頭上輕輕一彈，顏訟就像是昏迷一樣倒下了，男人迅速接住他的背，把他輕輕放到了床上，又給他蓋上了被子。
    男人伸了個懶腰，然後帶著笑意悄悄地退出了公寓。約摸過了半個小時他又回來了，帶回來了一束像他的頭發一樣顏色的花，用米白色的紙包著，還係著一根淺綠色的絲帶。他從自己寬大的袍子裏拿出一包亮粉撒在盛開的花朵上，而後把整束花放在顏訟的床頭。
    “我們小訟也長大了啊。”
    他帶著久久不停的輕笑在公寓的窗口處坐了許久，微風吹氣他淺金色的長發和白色的睡衣，忽然有那麼一瞬間他就張開了一對虛影一樣的翅膀，大搖大擺地飛翔在了羅海瑟的天空。
    天亮後的羅海瑟一如既往，晴空萬裏。
    連岸睡了個好覺。雖然昨天收到顏訟的消息後他短暫地興奮過，也抱著小塔不停地強調自己要失眠了，但沒嚎幾分鍾他就自己睡著了。小塔毫不意外地脫離了連岸的手心，幫他蓋上了被子，而後就進入了自我係統維護。
    連岸這人雖然看上去懶散，但畢竟從小讀的是軍校，這幾年也一直在前線高強度作戰，作息什麼的也是規律的。早上醒來後他就在冰箱裏隨便找了根麵包啃著就出門了，他還記得今天要去六區的醫院查查他的新胳膊和腿。
    給他做檢查的是個看上去很好說話的男醫生，連岸瞥了一眼他的胸牌，上邊寫著“杭訖白”。於是，在一整套檢查做完，醫生把報告單遞給他簽字的時候，他猶豫了，用他的眼睛迸發出清澈又充滿欲望的目光，正色問道：“杭醫生，你覺不覺得，我的腿再增長五厘米會更好用？”
    “嗯？”杭訖白有些疑惑地再看了一眼連岸的身體基礎資料，說道：“沒有吧。我看柯林斯那邊的醫生是按你最近的身體數據給你做的身體修複，理論上偏差不會超過五毫米，怎麼會差五厘米那麼多？”
    “不是不是。”連岸立馬擺手解釋：“我的意思是，能不能給我的腿增長五厘米，我覺得這樣會更好用。”
    杭訖白腦子卡了一下，而後恍然大悟，笑道：“不太行，私自改造人體是違反紀律的，作為聯盟第一的醫院，我們不能知法犯法啊。”
    連岸張口就來：“說不定是數據錯了，然後他們給我做修複的時候就少了五厘米呢？”
    “瞧你說的……”杭訖白微笑地去看資料，而後抬頭說：“不信。您受傷前一天的身體數據中，身高是175厘米整，如果你能在一個晚上就長到180厘米還都隻長在腿上，恕我直言，這是人類醫學史上的奇跡。”
    “萬一我就是奇跡呢？”連岸追問道。
    “喔……”杭訖白張大了嘴，一副認真考慮的樣子，結果最終張嘴還是：“不信。小連上校你就別為難我了，我就是個給你們做康複檢查的，要你有什麼需求就去申請嘛，我們這還是公章好用。你不知道，我有一個朋友，就因為不拿公章辦事違反紀律，不僅被停職兩個月還要被發配去做苦力，慘得很。”
    連岸失落得低下了頭，他也不是蠻不講理的人，也知道大家都是聽命令辦事的，隻能說：“好吧，好吧。”
    杭訖白點點頭，聽見敲門聲響起了便說：“應該是另一位病人來了。”
    “那我先走了。”連岸把自己的報告拿起來，興趣缺缺地打開門，結果看見門外的人眼睛瞬間又瞪得溜圓。
    “顏，顏秘書，你怎麼在這裏？”
    顏訟今天沒有穿製服，但依舊是襯衣西褲，隻是偏休閑風。他戴著一副無框的眼鏡，麵上仍舊是戴著微微的笑，他的瞳孔微漲，雙唇微啟，似乎也很驚訝在這看見連岸。
    “小連上校……你來複查嗎？身體怎麼樣了？”
    “沒，沒事，沒有一點問題。”連岸的喉結上下一劃，問：“你，你也來複查？”
    “差不多。”顏訟指了指自己的眼鏡，說道：“視力問題，每隔一段時間就要過來矯正一次，不然就要一直戴著眼鏡，很麻煩，對吧？”
    連岸盯著那副眼鏡，才發現它的鏡片很厚，雖然出現在顏訟身上非常地合適好看，但不用自身體會也知道這副眼鏡會很麻煩：“對，對。”
    杭訖白忽然出聲問道：“你們倆認識啊？”
    顏訟的視線繞過連岸，看向杭訖白，說：“認識啊，關係還很不錯。”
    “哦，我都不知道你還認識他。”杭訖白又說道：“我剛剛還跟他說我有一朋友犯紀律被停職兩個月。喏，連上校，就是他。”
    “啊？你被停職了？”連岸吃了一驚，問：“為什麼？是不是因為昨天那個事？”
    顏訟點了點頭，解釋說：“不要緊，具體的我晚上再慢慢和你解釋好不好？”
    連岸想著這裏還有杭訖白，事確實不能放在這說便點頭同意了。
    顏訟又說道：“你可以稍微等我一下嗎？我的眼睛，半個小時就能治療結束。”
    連岸仍是點頭，說了一句：“外邊等你。”就一溜煙鑽出門外還帶上了門。
    顏訟溫柔都笑著，回味著剛剛的對話，一抬頭就對上了杭訖白打量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