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篇、淮水  淮水.27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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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從山頂下來不久,回到房間的李逍瞧見謝戡精神又有些不濟,不知是否山頂吹了冷風,他額頭滲汗身體微顫,於是輕車熟路地伸手移向他手腕上的太淵穴,將真氣輸入他體內。
    源源不斷的真氣順著手臂進入身體,謝戡隻覺一股熱流從督脈往上直衝百會穴,原本不濟的精神立時好了許多,“夠了逍兒,我好多了。”
    他反手將她的手腕握住,不想她繼續消耗內力,“你臉色看起來不大好。”
    她輕微的眩暈後站定,回說:“無事,怕是風吹得有些暈。”
    有人叩門,李逍走到門口,前來的弟子恭敬道:“掌門,長老們在靈宵殿等您過去有事商議。”
    李逍未立即答應,謝戡知她不放心,遂道:“我有些乏了,正想睡一會,你去忙吧。”
    李逍頷首,囑咐弟子留下暫照顧一二,自己則出了房間往靈宵殿而去。
    靈宵殿坐落在派內中軸線上,乃派內最主要的建築,形製極闊極高。李逍邁過高高的門檻進入空曠的大廳,隻見內殿深處四位長老依序席地而坐。
    她急步上前與長老們見禮,“怎麼了?可是派內出了什麼事情?”
    印象中長老們如此正經地齊聚靈宵殿,惟有大事發生。
    蝶姨嘴唇翕動,看了看端坐在旁的柏儋終是沒有開口。
    碧淼長老性情直爽,當先道:“你們不說,便由我來說吧。掌門,派內並無事,但謝長隨卻有事。”
    李逍一顆心涼了下來,長老們也沒辦法,看來親緣福薄如她,最親近的人一個都留不住!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蝶姨看不得她傷心難過,見她臉色蒼白,起身將她扶著坐下,“逍兒,你是我看著長大的,你想做的事,蝶姨從來都是支持站在你這邊的,可有些事非人力能夠,無法勉強呀。”
    她苦笑道:“蝶姨難道想讓我放棄?”
    蝶姨輕聲歎息,“謝長隨翩翩公子,可惜天嫉英才……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謝公子傷重不治,你會……”
    “蝶姨放心,我不會尋死的。”但會傷心難過,悲痛欲絕,她不能什麼都不做就讓謝戡離開,深吸一口氣將決定和盤說出,“正好長老們都在這裏,我也有一件事要宣布,我要帶阿戡去山頂閉關拔毒,派中事務無法兼顧,所以我欲將掌門之位傳給師弟吳痕。”
    偌大的靈宵殿內寂靜無聲,長老們驚訝的半晌無語。
    柏儋率先打破沉默,沉聲問:“掌門可想清楚?你的問天九式已過第五重,未來的武學造詣不可限量。你甘願為了謝長隨放棄掌門之位,舍棄昆侖派內諸人嗎?”
    “柏老教過逍兒的,”事有輕重緩急,魚與熊掌不可兼得”。逍兒忝居掌門之位近十年,從無建樹亦胸無大誌,想來實在愧對先掌門和列位長老的期待和教誨,如今不過補偏救弊,讓一切回歸正途而已。”
    柏儋:“謝長隨中的毒深入髒腑骨髓,即便掌門將一生修為全輸給他,亦無法將其救活,掌門明知結果,為何非要強求。”
    李逍歎氣,“可是柏老,難道要我看著他一日日衰竭,什麼也不做嗎?如果最終無法挽回,我也想在他最後的日子裏陪在他身邊。”
    蝶姨有些著急,“掌門這樣對謝公子,他可值得?他若將來負你,你又當如何?”
    李逍笑得清淺,“值不值得,我心裏清楚。至於將來,將來的事將來再說,如今我要救他,他將來若變心負我,我自然要討回來。”
    碧淼拍著大腿,“敢愛敢恨,不愧是我昆侖派的掌門。”
    柏儋無語,輕歎一聲似做了決定,“既然掌門心意已決,便依掌門心意行事,我們不會阻攔。”
    李逍抬頭,不知如何感激長老們的理解與厚愛。
    墨翟向她招手,她從首座走下,“墨老可是有事吩咐?”
    墨翟從懷裏掏出一個瓷瓶,倒出一粒土黃色的小藥丸,“逍兒為謝長隨渡氣,真氣損耗甚多,恐落下病根,這顆藥可幫你補血益氣,吃了吧。”
    李逍伸手接過,藥丸放到嘴邊,鼻尖嗅到的味道與噬夢草很像,但也隻是像,墨老自然不會害她,她想亦沒想直接送入口中,仰頭吞了下去。
    長老們看她將藥吃掉,互相看了一眼。
    李逍發覺今日長老們有些古怪,但又說不上來哪裏古怪,她也沒多想,往後退了一步,向四位長老拜倒行禮,“阿戡傷勢沉屙拖不得時間,就此向長老們拜別,逍兒不孝,不能常伴長老們左右,惟願長老們保重身體,扶得師弟一程。昆侖派和師弟就拜托給諸位長老了。”
    柏儋端坐,蝶姨眼神複雜,墨翟撫髯點頭,碧淼深深吸氣,四人就這樣看著李逍伏地拜了三拜。
    李逍拜畢起身,眼前遽然一片眩白,噬夢草!她望向墨翟,“長老……”手中的掌門令牌尚不及遞出,腰間一麻,眼前一黑,整個人轟然倒下。
    蝶姨及時接住了她,看了眼腳下墨翟擲出的棋子。
    墨翟解釋:“逍兒體內”問天九式”已達第五重,怕噬夢草一時迷不倒她,點了睡穴。”
    蝶姨低頭再看臂彎中的李逍,她漂亮的眉毛緊緊蹙著,不放心問:“墨老,你這藥傷不傷身體?”
    墨翟:“是藥三分毒,但影響不大,不過讓逍兒多睡幾日,她近來折損太大,正好休息並不礙事。”
    李逍做了一個極其冗長的夢,夢裏她仍被困在壽縣城牆,鮮卑軍在城下虎視眈眈,晉軍在牆頭鞭長莫及。她一次次不懈地往上爬,一次次被慕容洛的箭射落。她一直爬一直爬,可慕容洛的箭卻射個不停。滿天的箭雨籠罩著壽縣城牆,巨石撞的天地不住搖晃,高高的城牆像天塹橫亙在她與阿戡之間,她怎麼爬也爬不上去。
    當她終於從無休止的混沌中掙紮醒轉,已是三日後的傍晚。
    汗水早浸濕了衣裳,她來不及洗漱,爬起來不顧蝶姨反對便衝進謝戡住的房間,他不在屋內,同時不見的還有三位長老。
    逼問吳痕和蝶姨,才知道三位長老為了她寧願舍棄數十年的武功修為,隻為拔除謝戡體內的毒素。
    阿戡於她來說是愛人是親人,二人曆經劫難,死生契闊。但阿戡對長老們來說,實在陌生。她救他無怨無悔,但長老們並不欠他什麼,她怎能讓長老們做出如此大的犧牲。
    蝶姨攔住她,“墨老說過,謝公子毒入髒腑、油盡燈枯,需修為較高之人用真氣注入他體內方能拔除,拔毒的過程既漫長又凶險,各人修習的內力不同,稍有不慎施為者極易被反噬,而一旦毒被反噬,發作極快,根本沒時間救治。”
    “是啊師姐,你此時進去,長老們極易走火入魔,於謝師兄也不利。”
    她精通醫理,為謝戡輸送內力續命便是她想出來的方法,自然知道蝶姨和吳痕沒騙自己,即使擔心,也不得不說服自己耐住性子在石室前安心等侯。
    這一等就是三天兩夜,午後變了天,烏雲密布,傍晚時分,迎來了昆侖虛的第一場雪。
    喀喇山口的風將她衣著單薄的身體吹的幾乎涼透,晶瑩的雪花落在她的眉間發梢,越積越多越積越厚,一夜過去她幾乎成了個雪人。
    石門伴著幾下嘎嘎聲自裏打開,內裏的人慢慢走出。她機械地抬頭,清晨第一縷陽光照在那人臉上,她望著眼前的麵孔壓抑許久的情緒如開閘的洪水一瀉千裏,不經意間早已淚流滿麵。
    三位長老為救謝戡失去大半修為,在石室不得不閉關一年。而謝戡的毒雖被拔除,但他傷了根本虧缺嚴重,李逍以食療、藥浴為其整整調理三年方將人養回來。
    事後李逍曾問過柏儋長老,“阿戡對長老說過什麼,讓長老願意插手別人的因果?”
    柏儋失去半生修為,須發全白,“謝長隨表示不用我們為難,他會離開昆侖虛,回歸故裏。”
    “既然如此,依柏老以往行事風格完全應該不管,為何要花這麼大的代價幫他,致使折損半生功力,值得嗎?”
    柏儋未直接回答,而是指著山下,“逍兒你看,人類生存的極限莫過昆侖虛,一年有大半時間不適合動植物生存。但不管雪下了多少次,喀喇山口的風吹了多少年,壁立千仞的岩石上仍存在生命,它們在冬日的嚴寒中死去,在短暫的夏日複又生長。”
    李逍不明其意,“逍兒愚鈍,請柏老明示。”
    “生生不息才能孳生不絕,繁衍不已。既然掌門認定謝長隨,救活他就無所謂值不值,你是昆侖派掌門,而昆侖派的傳承離不開你。”
    李逍感動,自己實在不配長老們如此對待,“逍兒自幼父母早亡,全靠長老們關愛照顧才健康長成。這些年我忙於練功,人又疏懶,未對長老們盡孝對門派盡責對師弟盡心,柏老……逍兒甚是漸愧。”
    柏儋親手將她臉上的眼淚試淨,望著早已長高的李逍,他心中滿是欣慰和驕傲。從她呱呱墜地,到她牙牙學語,再到她勤練苦修武學造詣。她走的每一步他都看在眼裏,他很欣慰未曾辜負先掌門的囑托,掌門終於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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