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金陵  金陵.18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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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影偶被一兩艘烏篷船搖碎,很快又會重新聚攏。
    謝戡輕聲問:“聽說你和吳師弟要走。”
    她“嗯”了一聲,仰頭望著月亮。
    他想知道緣由,又問:“怎麼這麼突然?”
    她舒了口氣,“緣來緣去終有時,沒什麼突然的。”
    他猶疑問:“你是不是不高興,是誰惹你不開心了?”
    她切了聲,“我又不是小孩子,動不動就不高興。下山後大半時間都賴在你身邊白吃白喝,這一路剿匪也算還了飯錢,如今我想去看看外麵更廣闊的世界,就是這樣。”
    “那,能不走嗎?”
    河麵被岸邊的燈火映照的明明滅滅,她側頭對上他的眼睛,月光柔和似水,而他的眼神清澈。他離得觸手可及,連鼻翼處的一顆小痣也清晰可辨。她伸出手,終是沒有撫上他的臉,“千裏搭涼棚,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對吧。”
    “我……吳師弟的腿傷剛好,你們不用走得這麼急。”
    她沒回答而是指了指天上的月亮,“阿戡你看,那月亮又大又圓,無論在昆侖山還是在江東看到的都別無二致。隻是一樣的月色卻籠罩著百樣人生,你我身份不同,身上各負責任,我們總是要離開的。”
    他嘴唇翕張著,她用目光描摹他臉部輪廓,他澄澈的眼睛琉璃一般。
    她輕聲喚,“阿戡。”
    他在想著什麼,回了聲,“嗯?”
    她有些難以啟齒,舔了舔嘴唇:“有件事吧,我走之前應該告訴你,我其實……我聲明先前並非故意隱瞞,隻是初始覺得沒必要,後來事趕事的也沒有機會和你說。”
    “什麼事?”
    她吞吞吐吐的,他又問一遍:“你有什麼事瞞我?”
    李逍本想將自己服用易容丸的事一五一十告之,卻被突然而至的謝智打斷。
    謝智跑得氣喘籲籲,額上全是細碎的汗珠,他用未傷的那隻手捂著心口,“可讓我好找……公子……逍姐……公子……縣主來了……說要見您……”
    謝戡聽到司馬佳君的名字便頭疼,蹙眉道:“我又不在府裏,讓她回去便是,你跑來做甚。”
    謝智喘著氣,“縣主……縣主讓我告訴您……讓您出去避避……說牢裏溫莘良誓要將您拉下水……”
    這碎片化的信息讓謝戡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下一刻趕來的王勉終於說清了緣由。
    原來臨風樓的老鴇今日遞了狀紙到京畿府,告他仗勢行凶、毀物傷人。如今京畿府的差役侯在府上要請他走一趟。
    臨風樓那日教訓溫莘良原也沒想在樓裏打鬧,但李逍上手他並沒阻攔,是故他也曾派人給樓裏送去銀兩彌補損失,不知老鴇為何還要將他告上府衙?
    事情既然來了,躲是無用的,想來他剿匪有功,對臨風樓也做過補償,問題應該不大,他安慰幾人,與差役將事情說清楚即可。
    誰知差役執意當夜請謝戡去府衙回話,謝衡雖覺不悅並未出手阻攔,他讓謝智陪同二郎前往京畿府。
    謝戡進了府衙大門,謝智便被差役用閑雜人等不得入內的理由給攔了下來。
    裏麵府尹沒問三兩句話,便給謝戡定了個涉嫌裏通外國的大帽子,當場羈押收監。侯在衙門外的謝智聞之不知所措連忙回府搬救兵。
    謝父知道京畿府尹沒那麼大膽子,謝氏在朝中並無與人恩怨,思前想後怕是穎川庚氏出手警告,一為春日宴二在世家中表個態度。
    府尹衛大人對謝府派去的人表麵恭敬,態度卻軟中帶硬,表示此案牽涉甚廣,案件審理期間為免串供一律不得探監。
    謝母雖擔心幼子卻未表現出焦慮,她將親手縫製的厚襖讓謝智送進去。
    正常手段見不到人,李逍便想著去夜襲大牢,她找來王勉詢問京畿府地形,尚不及付諸行動謝戡突然被司馬佳君送回了府。
    原來潯陽縣主為了救謝家二郎,去湯山在太後麵前跪了一日一夜。
    太後心疼孫女這才開了金口幹預了一把朝政,太後表示世家大族都有體麵,謝太傅乃朝廷股肱之臣,謝戡統率新軍剿匪有功,陳郡謝氏一門忠烈,京畿府僅憑商婦胡言亂語及溫莘良的口供,定性謝戡通敵賣國明顯證據不足,豈知不是他們胡亂攀咬,令京畿府趕緊放人,同時細查究竟。
    討得太後鈞旨的司馬佳君一刻未耽擱急赴京畿府,府尹衛大人接旨卻不肯放人,司馬佳君氣不過求父親丹陽王進宮請了聖旨,這才將人救出。
    謝父得知司馬佳君送二郎回府的消息,與謝母互相對視一眼,謝母知道二郎的心思搖頭歎了口氣,謝父寬慰老伴,“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們順其自然就好。”
    司馬佳君在謝府忙前忙後忙進忙出,李逍想不知道她救出謝戡的也難,她對趕來的謝智道:“不錯,美救英雄!也省得我出手。”
    王勉感慨,“吃人嘴軟拿人手短,這下二郎更甩不掉了。”
    謝戡原本躲司馬佳君還不及,怎肯受她恩惠。太宰雖讓人將他下獄,並不能拿他如何。誰想到一日功夫他卻欠了司馬佳君個人情,他忍不住向兄長抱怨謝氏為何會讓司馬佳君出這個頭。
    謝衡難得見他急得抓耳撓腮不由好笑,火上澆油道:“父親和我也沒料到佳君縣主行動這般迅速,可見對你著實上心。二郎放寬心,她表示不用你感謝,春日宴那日陪她一同赴宴即可。”
    “……我能不去嗎?”
    “你說呢?”
    謝戡歎氣。
    謝衡笑道:“佳君縣主敢愛敢恨倒比一般閨閣女子勇敢,妾有意郎無情說清楚便是,你何必苦著張臉,何至於。”
    站著說話不腰疼,好了瘡疤忘了痛,謝戡忍不住回懟,“既如此,兄長又何必躲著桓家娘子!”
    謝衡被堵得一時無語,隻得道:“你這臭小子。”
    盡管不願,可司馬佳君為了救他闖湯山拜太後夜謁晉帝,連老丹陽王都搬了出來,於公於私他都得給人留個麵子,想來想去他力邀李逍同往春日宴。
    李逍沒與他講情麵,表示自己收拾行囊沒空,再者她也不想影響他與潯陽縣主獨處的時光。
    謝戡苦笑,“逍兒你怎麼也學著王勉起哄取笑我,我與司馬佳君沒關係,何談獨處。”
    李逍嫌他礙事,“你和她有無關係的與我何幹,趕緊走吧,別杵在這裏。”
    “王勉是不是又在你麵前說了什麼,別人家說什麼你就信,他這人唯恐天下不亂。”
    “我又不傻,自己不會看。你右邊衣袖蹭了塊灰泥不知道撣撣!趕緊走吧,人縣主還等著呢。”
    謝戡被她從側門推出了聽波園,走了兩步想起什麼隔著院牆揚聲道:“昨日因京畿府的事沒來得及,你等我回來陪你一起去張鐵匠那裏打銀針。”
    她的銀針既當暗器用又做針灸使,消耗得快需新製一批。
    “不用你陪,我認識路。”
    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牆裏秋千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裏佳人笑。
    當時的二人誰也沒想到,經此一別卻是天翻地覆鬥轉星移,再見恍如隔世。
    李逍忙完手中活計與吳痕招呼一聲要出府去打製銀針,問他可有需要的物件一起買回來,離開謝府路上好用。
    吳痕一向無欲無求,搖了搖頭隨口問道:“謝二哥不是說讓您等他回來一同去麼?”
    李逍撇了撇嘴角,“我有腿,要他陪什麼。爐子上的湯藥快熬好了,你看著點火,左邊你的,右邊謝智的,別喝差了。”
    謝智知她要出門,想替她跑一趟腿,“逍姐我手臂傷了腿又沒事,我替您跑一趟得了。”
    李逍回說不用,“天氣不錯,正好出門轉轉。午飯不用等我,我吃過了再回來。”
    人間四月芳菲,滿眼桃紅柳綠。她從聽波園的小門出了謝府,穿過墨羽巷沿著河邊信步,樹梢有黃鸝嘰嘰喳喳,河上船娘唱得軟糯動聽,橋下小販的叫賣聲時不時響起,橋上行人匆匆,有一布衣男子握著欄杆嘴裏喃喃自語。
    李逍去鐵鋪付了定金,與張鐵匠約好取貨的時間,再次路過石橋,那先前站在橋邊的布衣男子突然翻過欄杆跳了下去。
    事出突然,路人驚詫,李逍衝過去用腳尖勾著欄杆伸手將人抄起,在路人七手八腳地幫助下,布衣男被拉上了橋,她一個鷂子翻身也上了石橋。
    布衣男四十出頭形容枯槁似是大病初愈,路人圍著他七嘴八舌地勸慰,“兄弟可是遇到了難處?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是人,你這一去家人怎麼辦……”
    “就是就是,沒有邁不過的坎爬不過的山,兄弟再難也不要想不開……”
    布衣男低頭蹲在橋邊不言不語,路人勸了一會逐漸散去,他趁沒人注意跑到橋邊又想輕生。
    因橋下行船,石橋拱高,他這虛弱模樣跳下去不被拍散了也要大病一場。
    本已下橋的李逍再次衝上去將人從欄杆上拽回,怒道:“你這人怎麼回事!”
    布衣男揮開她手,腳步踉蹌,“不用管我,不要你管,讓我死……”
    李逍拉著他不敢鬆手,“你死都不怕,還怕活著嗎!”
    布衣男本就憔悴,拉扯不過突然蹲在地上號啕大哭起來。漸漸又有路人聚攏來,人來人往不是說話的地方,李逍怕布衣男依舊想不開,既遇見又不能不管,半扶半勉強地將人拉到河邊僻靜處。
    “大叔你可是遇到了什麼困難?”
    布衣男沉默著。
    “大叔你是不是缺銀子?”
    布衣男保持沉默。
    “大叔我有銀子,我給你。”說著取出錢袋,也沒管付銀針的錢,一股腦全倒給了布衣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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