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綺紈之歲  04捷徑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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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金禹笑眯眯的:“好好考慮,小磊,你很有前途,我很看好你”
    陳敬磊略微思索了一下,誠懇的跟曹金禹說:“抱歉,禹哥,我最近沒有這個打算”
    曹金禹沒有太意外,他沒指望陳敬磊一次就被說服,他今天隻是來給陳敬磊傳遞一個信號:他還有下沉的空間。
    再往下走走,會有更多的錢,那些陳敬磊覺得離他很遙遠的東西,現在曹金禹把窗戶推開,把路給陳敬磊指出來,他讓陳敬磊看著,然後告訴他,這些東西以陳敬磊的能力唾手可得。
    隻要他往下走一走。
    他在道上混了十來年,形形色色的人見得多了,這種貧苦家庭出身迫不得已早早步入社會的學生,他還是有些了解的。
    在不夠窮,不夠急的時候,端著讀書人清高的架子,扭扭捏捏不願意豁出去,自視甚高,覺得自己隻要沒有徹底淪陷,總是跟陰糟汙穢有一些區別,幹淨著的,稍微高貴點的。
    等他真的到了山窮水盡走投無路的時候,他做的比誰都狠,比誰都絕。
    一直在雲端架著的人,落到泥裏發起狠起來,別人的骨頭都能嚼碎。
    他不著急。
    曹金禹夾著煙,揮揮手:“沒關係,小磊,想通了就來找我,大門隨時為你敞開”
    陳敬磊回到休息室,脫掉拳服,換自己的衣服。
    袁承走過來,問他:“禹哥找你了?”
    陳敬磊頭也沒抬,從櫃子裏掏出作業,拖過來一張桌子準備開始寫作業,坐下時回他:“嗯”
    袁承皺眉,抿嘴,半天才蹦出一句話。
    “你不該在這裏的”
    陳敬磊頓了一會兒,抽出物理卷子,刷刷刷的開始寫。
    不該在這裏?
    那他去哪裏?
    放學就去餐館裏刷盤子?
    一個月五百,扣掉他平時吃飯花出去的錢,還能剩下多少。
    一百?還是兩百?
    每個月兩百塊,要攢到什麼時候他才能離開寄居著三代五口人平房,什麼時候可以離開垃圾山,什麼時候可以離開他肮髒齷齪不堪的原生家庭。
    就算他一個人打三份工,一個月也隻有一千塊錢。
    太少了。
    他想要的生活,隻有一千塊是不夠的,遠遠不夠。
    何況,還有喬溫溫,他要帶喬溫溫走。
    陳敬磊寫卷子的速度很快,這些題對於他來講,難度很低,他拿起數學卷子繼續寫。
    抬頭的瞬間,他從櫃子上掛著的鏡子瞥了一眼身後。
    劣質香煙繚繞出來的煙霧,環繞在休息室上空,整個屋子烏煙瘴氣。
    幾個相熟的人,湊在一起,大聲講著低俗黃色笑話,調侃白天在街上偶然擦肩而過的陌生女性身材,討論隔壁巷子按摩房和出門左轉發廊裏的小妞哪一家更帶勁,分享洗腳城新下海的洗腳妹笨手笨腳把他咬的很痛。
    還有人在高聲吹噓自己的橫行霸道,誇大其詞的描繪著他說出去的話是多麼的擲地有聲,出門在外人人都要給他三分薄麵。
    人聲鼎沸,不時還爆發一陣大笑。
    陳敬磊移開視線,準備繼續寫作業。
    突然,他看到一個人,站在最裏麵櫃子的旁邊。
    他大概是以為沒有人注意到他,此刻正在認真的低頭數著手裏的東西。
    陳敬磊聚精會神,仔細的看著他。
    從這個角度,正正好好可以從鏡子裏清清楚楚的看著他的一舉一動。
    看樣子是一個剛剛贏了格鬥賽的拳手,還沒有換衣服,淺灰色的衣服上星星點點,紅褐色的,應該是血。
    右手的大拇指以一個奇怪的角度耷拉在手上,估計是斷了,跟著手的動作晃來晃去,像是一條壞死的軟肉。
    斷掉拇指的男人此刻正叼著煙,眉飛色舞,左手攥著一遝子鈔票,右手的食指別扭的一張一張點。
    陳敬磊咽了一下口水,跟著男人一起數。
    二十,三十,四十…
    好多錢。
    一共六千塊。
    陳敬磊呼吸一滯,眼睛裏流露出炙熱的,原始的,急切的渴望,他擱下筆,一動不動,死死盯著鏡子裏男人手裏的錢。
    六千塊,一場就能有六千塊。
    如果他去打,他不貪心的,他賺夠十萬塊就行,隻要十萬塊,他現在有兩萬多,六千一場,隻要打贏十二場…
    十二場…
    禹哥說他很有前途的,說很看好他…
    陳敬磊呼吸急促,雙目猩紅。
    忽然,袁承拍了拍陳敬磊的肩。
    陳敬磊收回目光,轉向袁承。
    “五分鍾,帶你去個地方”
    袁承帶著陳敬磊來到俱樂部背麵的小巷子裏。
    倆人貼著牆根,不同於俱樂部前門所在的紅燈區燈火闌珊,人聲鼎沸,俱樂部背麵非常安靜,人煙稀少,隻能隱隱聽到從紅燈區傳來的吵鬧聲。
    陳敬磊率先開口:“承哥,你是有話跟我說嗎?”
    袁承靠在牆上:“等一會兒”
    好,那就等一會兒。
    俱樂部後門“哐”被推開,倆個人一個在前一個在後,搬著一個白布裹著的長條東西出來,倆人邊走,邊語氣猥瑣的商量著待會兒去哪爽快爽快。
    倆人見到陳敬磊和袁承,有些意外,但是也沒有多在意,隨意的叫了一聲“承哥”“小磊”。
    袁承衝他們點點頭。
    白布裹著的長條東西被往大卡車上一丟,倆人晃晃蕩蕩的推開後門,回去了。
    袁承走到大卡車旁邊,掀開白布,示意陳敬磊過來看。
    陳敬磊走過去。
    一個死人。
    衣服上麵全是血,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地方,血肉模糊,膝蓋處的骨頭暴露在空氣中,彌漫著血液凝固後的腥膻。
    蒼蠅圍著屍體,嗡嗡嗡。
    像是菜市場的豬肉攤。
    “這是剛剛跟休息室裏數錢的那個人打擂台,打輸了的那個”
    袁承掏出煙盒,點上,用濃烈的煙草味驅散鼻腔裏的味道,他遞給陳敬磊一根,陳敬磊接回來,銜在嘴裏。
    袁承“啪”摁打火機,給陳敬磊點上煙。
    “你還小,你隻有15歲,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不要想著走捷徑”
    他看著陳敬磊。
    身姿挺拔,容貌出眾,青澀的臉龐上隱隱帶著戾氣。
    一種被生活摧殘而滋生的戾氣。
    真的太小了,隻有十五歲。
    這樣的年紀,本該是在家裏叛逆的躲開父母的嘮叨,在學校裏欠欠的跟同學拌嘴,跟老師鬥智鬥勇耍小聰明逃避作業,抓耳撓腮討好暗戀的女同學。
    該是有大好的時光去揮霍,去為了不值一提的小事而迷茫矯情強說愁。
    不該是現在這個樣子,在深淵的邊緣猶豫著要不要掉下去試試。
    袁承文化程度低,初中畢業就出來打工,他沒法量化陳敬磊的學習能力,他甚至都看不懂陳敬磊的作業,但是他知道,陳敬磊寫卷子寫得很快,提筆就寫,從開頭寫到末尾一點都不卡殼。
    寫得很快,就是會吧。
    一直寫得很快,就是全部都會吧。
    這是能考上大學的水平吧。
    不應該,他真的不應該待在這裏。
    十五歲,才跟自己的表弟一樣大。
    陳敬磊噴出一口煙,他在煙霧裏看著對麵袁承的臉。
    “我知道了,謝謝承哥”
    又有一個白布裹著的人被從後門抬出來扔到卡車上。
    陳敬磊跟在袁承身後,即將跨入門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停在路燈下的卡車,笨重的機械大塊頭,冷冷清清的杵在那裏。
    白布在路燈照射下泛著冷光。
    陳敬磊扭過頭,跨過門檻,關上後門。
    六千塊。
    小學語文課本上講,生命是這世界上最寶貴的,是無價的,每個人都要愛惜自己的生命。
    可是,真的到了賣的時候。
    一條人命,就值六千塊。
    或者說,他們這樣的人,隻能換六千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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