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綺紈之歲  01七哥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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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敬磊的人生成長軌跡,自由又野蠻,像是廢棄的工廠邊角處滋生的細菌,汲取一切能夠吸收的營養,好壞都收。
    無人引導,無人規勸,任由他肆意生長。
    他生活在鋼鐵鑄造的超現代化城市景都裏,卻一直藏在陰影之下,躲在秩序照顧不到的地方,過著險象環生朝不保夕的日子。
    他不清楚自己有沒有父母,有沒有家。
    或者說,他也不知道他這樣的算不算孤兒。
    若是說家是一座簡簡單單的房子,一個用來遮風避雨的混泥土死物,死物裏麵拘著幾個互相有血緣關係的人。
    大家沉默以對,相看無言,天亮道別,天黑再見,靜默的窒息彌漫在狹小的空間裏,仿若潮水一般淹沒所有人。
    如果這樣界定,那麼,陳敬磊是有家的。
    陳敬磊的生身父母早亡,據說是在陳敬磊三歲時就撒手人寰,撇下陳敬磊一個人了,至於他倆是是如何亡故的,是個怎樣的人,幾方親戚有不一樣的說法。
    收了保險公司10萬賠償金的舅舅舅媽,堅稱陳敬磊的父母是在公司組織的旅遊路途中,乘坐大巴車司機毒|駕並且疲勞駕駛,歪歪斜斜的把大巴車開在崎嶇的山路上。
    迎麵撞上轉彎的死角,大巴車整個翻了過來,汽油從油箱裏泄出來,淌了滿地,火勢凶猛。
    大巴車裏加上司機幾十口人全部喪命當場,無一活口。
    陳敬磊隻有幾分信這個說法,他對於常年開著大巴車的司機竟然會毒|駕著去走山路存疑,沒有這麼腦殘這麼愚蠢這麼傻逼的人吧。
    而老態龍鍾的姥姥則是嗆著蒼老沙啞的聲線,先不停的咒罵陳敬磊父親,再扼腕歎息一番陳敬磊母親。
    姥姥的口中,陳敬磊的母親是這世界上最好的女兒,單純善良,孝順懂事。
    在花一般懵懂青澀的年紀被心存惡意的陳敬磊父親欺騙,罔顧長輩的勸阻強行嫁給心術不正的野男人,為了野男人連親媽都不要跑到一千公裏外的地方去私奔。
    如此拎不清讓老天都看不下眼,降下天罰,生生劈死了勾引良家姑娘的陳敬磊父親,又順帶解決了不顧綱常不守孝道的不孝女陳敬磊的母親。
    陳敬磊對姥姥這個說法從來沒信過,太扯了,什麼天罰,什麼劈死了,非常封建迷信,而她對於倆人的評價又帶著強烈的個人情緒色彩。
    並且,以他對他姥姥的觀察,姥姥時時刻刻令人發指的介入已經四十來歲的舅舅的生活,無孔不入,事事都要以她的意見為準來操控舅舅的一言一行。
    陳敬磊推測,母親在世時,很有可能姥姥也是這麼密不透風的精神折磨著母親。
    所謂她嘴裏的私奔,說不定是逃跑。
    第三種說法來自陳敬磊的大伯,大伯拿走了陳敬磊父母名下的唯一的一套小平房,名義是抵消陳敬磊的撫養費。
    大伯這麼做合不合法,大家不清楚,房子是不是該歸他,沒人懂,他養陳敬磊的錢有沒有一套房子這麼多,說不清。
    總之他是直接把房子占走,理直氣壯的宣布是他的。
    大伯說陳敬磊父親容貌出眾,年輕有為,前途一片光明,本來,他有著大好的未來等著他,要是早點想開娶個小領導女兒,早就一飛衝天帶著全家飛黃騰達了。
    可惜,這麼個英年才俊折在陳敬磊母親這個心如蛇蠍的毒婦人手上,陳敬磊母親家貧,上有一個事事作妖的老娘,下有不省心好吃懶做無所事事的弟弟。
    碰上陳敬磊父親這樣的潛力股就死也不撒手,山盟海誓哄的陳敬磊父親暈頭轉向非她不娶。結了婚後還不老實,攛掇著倆人拋下親人去別的地方發展,結果,出了意外死在了途中。
    母家這邊罵父親,父家這邊罵母親,對方的嘴裏彼此都不是好貨色,恨不得用上天底下最髒最爛最難聽的詞彙去形容,仿佛大家不是親家,是仇人。
    可笑的是,即使撕破臉皮到如此程度,大家卻要迫於無奈,迫於貧窮,迫於沒錢搬走,煎熬著住在同一個屋簷下。
    三方的信息彙在一起,有可能這是一個珠聯璧合的結合,也有可能這是一個全員惡人的搭配。
    管他們是珠聯璧合還是全員惡人,於陳敬磊的意義都不大。
    人都死了,計較這些有什麼用。
    陳敬磊腦海裏根本都沒有父母的概念,這倆個人是經常存在於別人口中已經死去的人,於陳敬磊而言,不過是兩個耳熟的名字。
    至於這倆個人的品行,是好,還是壞,就像一陣輕風,刮到陳敬磊臉上,就隻是刮到臉上,輕飄飄的,不會留下痕跡。
    半輩子打光棍的大伯,姥姥,舅舅,舅媽,還有陳敬磊,五個人擠在大伯拿走的小平房裏,不到四十平米的空間,住著三代人。
    一個臥室,一個客廳,一個廚房,一個衛生間,一個儲物間。
    大伯住在唯一的臥室裏,客廳歸姥姥舅舅舅媽三個人,留給陳敬磊可以待著的,是狹小雜亂的儲物間。
    儲物間牆壁單薄,劣質木頭所製的門窗經過侵蝕,鏽跡斑斑,搖搖欲墜,遮風避雨承暖納涼的功能急劇退化,冬天冷,夏天熱,要是遇上刮風下雨打雷降雪的天氣,屋內更是雪上加霜般的變得滿地狼藉。
    常年累月從龜裂的牆壁滲進來的汙水,將攢在角落的塑料瓶廢紙殼泡的潮濕腐爛,窄小的空間裏密密麻麻充斥著水生黴菌的味道,再混著屋外飄進來垃圾場餿掉飯菜的發臭變質氣味。
    這就是貫穿陳敬磊少年時期的氣味。
    刺鼻難聞,令人作嘔,偏偏他又無處可去,無地可遷。
    生生困在肮髒齷齪的地方,生根發芽。
    一牆之隔,旁邊是垃圾場,一個垃圾山。
    這座城市每天製造的廢棄物都會被送來堆在此處,白天運送垃圾的大卡車進進出出,轟轟隆隆,分貝很高,爭分奪秒不停歇的製造噪音。
    到了晚間,卡車司機的工作停止後,這片雜草叢生的地方,會充斥著各種各樣的蟲鳴,嘁嘁喳喳,很吵鬧。
    垃圾山腳下圍著一溜子平房,屬於沒被查封就以為自己是合法的違建,消防不合格,衛生不合格,房子質量更不合格,是這座日新月異蓬勃發展的現代化都市光鮮亮麗外皮下滋生的三無產品。
    陳敬磊一大家子住在三無產品其中一間。
    喬溫溫也是。
    喬溫溫住在北邊第十一個小平房,陳敬磊住在北邊第七個小平房。
    從垃圾山入口處挨著數,一二三四五六七,就是陳敬磊的家。
    陳敬磊想,可能這就是小溫溫總是跟在他後麵喊他七哥的原因吧。
    他想不出其他喬溫溫叫他七哥的原因了。
    七哥,七哥,這一聲又一聲叫的。
    音調軟軟的,甜甜的,拉著絲,蜜糖般的膩著,她隻叫七哥倆個字還不夠,尾音裏麵帶著彎,軟鉤子一樣精準的戳進陳敬磊的腦子。
    每次喬溫溫敲儲物間的破窗時,她在外麵喚七哥,屋裏的陳敬磊躺在地板上,一下子就想到聊齋話本子裏講的狐狸精,借著月光,趴到窗邊,勾著苦讀的書生丟下科考與她廝混。
    七哥,七哥,你在嘛~
    羽毛似的,輕輕地,掃著陳敬磊的心肝,一下又一下。
    陳敬磊隻能一邊無可奈何的壓著嗓子回她,別叫,我來了,一邊輕輕地推開窗戶,身手敏捷利落的翻到屋外。
    心甘情願的跟著吸陽氣的小狐精走。
    他從來都沒有辦法拒絕喬溫溫。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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