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7章 飛不過的滄海(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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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上是淡淡的煙草氣,徐穎打開車窗散味,便泄進來清涼的夜風。阮崢頭部眩暈減輕些,睜開眼,是一處陌生的偏僻所在。車子幾個兜轉,在路邊停下來。高翔和兩人打過招呼後,提著包下車。剛要發動,看到高翔站在外麵敲打車窗,徐穎問:“小翔,什麼事?”高翔猶豫著說道:“徐哥,你們下周什麼時候去A市?能帶上我嗎?”徐穎說:“還沒定,確定下來我給你電話。”高翔的笑容如花火綻開,他重重點頭,離開。
阮崢心裏有點沉,沒有來由的下墜。漫長隱秘的墜落猶如鮮活的心髒被放置進冰箱的冷凍室,漸漸凝結,散發著恒久的寒氣。他打了個寒噤。徐穎看他,把手放在他的腿上,問:“冷嗎?”阮崢搖頭,他的手明明是溫熱的。轉眼,到了麗湖。
兩人躺下後,徐穎摟著阮崢的腰,溫言打著商量:“那邊現在在做月子,我過去住兩天,省的耳邊總不清靜。跟你請假,領導給簽個字吧。”阮崢輕笑著躲開他腰部作亂的手指,說:“誰是你領導,你找誰簽字去,我沒那麼大能量。”徐穎伏頭咬他玲瓏的耳垂兒,壞笑著:“你能量大著呢,我都不是對手了。”手下不老實,魚一樣的滑在他身上肆意遊行。阮崢身上酡紅酥軟,每一處毛孔都在急速翕合,他喘息間服軟道:“好了,簽字了,你去吧,一個月都行。”
“不行,簽的偷工減料,虧你還是質監部的,我教你吧。”他一個翻身把撲騰著的小錦鯉壓在下麵。阮崢喜盈盈的皮膚裏全是欲語還休的快樂,他撩著徐穎,輕言說:“你去吧,我隻管等你。”徐穎歎息地縱情埋入男孩溫暖的柔波中。
劉妍疲憊地斜靠在床頭,麵皮上是脫水的焦黃。兩個孩子在隔壁房間有專職月嫂看護,她便省了心隻顧念著自己荒了草般的心事。離徐穎說的最後期限隻有四個月,到了深冬臘月她就成了別人眼中因失婚而富足的女人——她脆弱如同朝露一樣的婚姻!
記得簽協議的當天,在剛落成的穎石大廈,徐穎逐條逐條念著協議條款,遇到法律專屬的生僻名詞,他還會詳加解釋。至今她還能記得那聲音清淡平緩地流淌在桃心木桌子不動聲色的木香氣裏,連那紙協議都有了低調的奢貴。她衣衫寒素地坐在灰色沙發椅裏,誠惶誠恐地聽著,腦子除了條款裏的去美國生活外,什麼都沒記住。離開這裏,離開所有糟粕的記憶和禮遇,讓那個屁股都沒揩淨的家夥去死吧。她沒細聽,隻是一個勁的應承,一個勁的點頭,那時的她,是一隻孤勇的飛蛾。
徐穎對她始終是疏離而溫和。兩個人的第一個孩子成功之後,她便按照協議停止一切學科活動,安心呆在家中待產。那段時間,是她的美夢。工人,醫生,父母,還有他對自己都極盡溫柔款待,仿佛她是無上的神祗。天天不是她的第一個孩子,她時常憂傷地想起那個被父母放棄的幽暗裏的小生命,尤其是在懷天天的時候,這種愧疚的辛酸時常侵擾著她。因幸福而豐沛起來的心靈變得多愁善感。她越來越依賴於徐穎給的溫柔嗬護,並漸漸地把這些歸納成理所當然的禮遇。她是他的妻子,不是什麼被冠以頭銜的木偶。直到天天出生的半年後,她才從這個美夢裏蘇醒。
打回原形的自己隻是一個被流放的木偶。現下裏,這個不聽話的木偶連那個牽著手腳的線也要被剪斷了。
劉母走進屋子,手裏端著一盅湯水,放到床幾上,對劉妍說:“喝點湯吧,妍妍,別胡思亂想的,你的奶火氣太大,兩個寶寶吃了都鬧肚子了,當了媽媽的人不能任性,啊。”劉妍懨懨盹在床頭,眼神幹涸地看著麵前的湯盞,木呆呆的。劉母心急火燎地在一邊叨叨:“你和姑爺怎麼了,孩子生出來第二天他就沒了人影,鬧別扭了?”看劉妍仍是麻著臉,她索性坐在床邊,說:“雖說你生了三個孩子,可是這年月婚姻都跟紙糊的一樣,姑爺又是那樣的人才,你不要跟他使性子。男人在老婆生孩子這段最容易出事了,電視雜誌都說了好多這種事,你可別犯糊塗啊,妍妍。”劉妍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決了堤般奔湧下來,她淒惶無助地叫著:“媽媽,媽媽,我可怎麼辦啊!”
徐穎在和趙宇梁敲定時間後給高翔去了電話,聽到那頭昂揚的應答聲,心裏感到愉悅,想起趙宇梁的嘖嘖稱讚。“小翔,我們在周三上午啟程,你可以的話就搭阿梁的車一起走,我和他說了,沒問題的。”
“徐哥,和老板同車幾個小時壓力很大的,可憐小弟一把,不要把我往火坑裏推啊!”高翔的聲音簡直可以用恐怖來形容。
“你不嫌遠就到公司來等我吧。”徐穎說。
“好啊,一言為定。”態度鮮明,立場堅定。
“早晨七點到我這裏,我還要去趟工地。”
“沒問題,周三七點門口見!”高翔說話的聲音跟名字匹配的緊,很有急速穿行的感覺。
夜色重了,徐穎吩咐司機開去城北主宅。剛要閉眼休息會兒,一輛十分打眼銀色跑車轟鳴著呼嘯而過。徐穎好像看到方遠暉的臉虛晃一下,轉瞬沒了。他凝神看向前方,對司機說:“大劉,跟上那輛跑車。”大劉一腳油門到底,車身好像被剪輯過的分鏡頭一樣,離開原地。這裏是城市修葺一新的北外環,車輛不多,空曠的四車道上飛了般漂移著兩輛汽車。大劉聲音緊巴:“徐總,那是輛新出的阿斯頓馬丁,咱今天這車跟上恐怕懸。”徐穎這才想起來。
“跟到跟不上為止,開到最快!”大劉不再多話,拿出F1的勁頭來。一路狂飆到六環路的出口,兩輛車都在收費站停下來。前麵車的車窗搖下來,一支手遞出單據和錢,在啟動前,手臂高舉在半空,中指向下比出“FUCKU”手勢,一聲怒吼,車子華麗躥出。大劉問:“徐總,我們……”“跟上”徐穎的聲音沉頓。
阿斯頓馬丁似乎知道了後麵的邁巴赫不會善罷甘休,索性在疾速幾公裏後嘎的停在路中間。車上下來一人,一步三顛地晃過來,絲毫不理後麵被堵住的車發出不滿的嘶鳴。身形直接略過駕駛座,走到後車窗,大力敲擊。徐穎按下車窗,“喬爺,最近爽利的很啊!”喬老四聽聲不對,凝睛細看,臉上露出僵硬的笑:“徐老總啊,失敬失敬,剛才冒犯了。”
徐穎淡然看著他道:“喬爺,車堵著路不太方便,先挪到邊上再說話吧。”喬老四打著哈哈說:“今天有事,就不說了,改天請你喝酒啊。”剛要挪步,徐穎叫住他:“喬爺,車上的小暉是我的人,怎麼你也有興趣?”喬老四佯作驚訝:“這事我倒不清楚,今天小暉心情不好,我說請他喝酒呢,沒承想他喝高了,正不知道送他去哪呢,這就遇見正主了,正好正好啊。”
徐穎不聽他那些沒油鹽的,直接對大劉說:“去把方少接過來。”大劉應聲跨出車門。
徐穎對臉色青綠的喬老四點點頭,升起車窗。一會兒,大劉把腳步虛浮的方遠暉扶進車後座。徐穎看著方遠暉憔悴黯啞的臉歎了口氣,對大劉說:“先去滄瀾吧。”
方遠暉睡得很不踏實,嘴裏模糊地說著什麼,間隙冒出顫抖的抽噎。眉間擰成一簇,中間擠出個苦悶的漩渦。徐穎讓大劉第二天過來接他,便扶著方遠暉上樓去。腳下磕磕絆絆的盡是空酒罐子,彼此碰撞的聲音在闊大的廳堂裏顯得愈發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