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章 天涯何處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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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課間,石磊拉著阮崢跑到樓下的草坪上吸煙,這個半吊子煙民在交了女朋友之後抽得更是如火如荼,歡暢時要抽,為情憔悴時,更要抽。“阿阮,我想和小寒在校外租房子住。”小寒是石磊的女朋友,建築係大一新生,高挑圓臉,長得很是清秀。阮崢笑著碰了碰石磊的肩膀“小寒姐同意啦?”石磊擼擼自己的腦袋,有點害羞地說“嗯,上周我們出去唱K,然後就那個了。”說完他砸砸嘴,一臉的回味無窮。這事在學校裏已經很普遍,校外附近的小區簡直成了T大男女混住的宿舍樓,每到下午四五點鍾就看到校內有龐大的人群浩浩蕩蕩走向那裏。
“找到房子了嗎?”“沒有,正在找,和老大一塊,他也攻下最後一壘了,嘿嘿。”阮崢想到高晴晴張揚的臉,心想老大還挺有辦法。“好啊,你們搬了家帶我去認認門。”他撣撣身上的落葉,站起身。“走吧,該上課了,蔡大胡子的課不能遲到。”這時,上課鈴聲應景似的響起。兩個人衝進樓道,上樓時,石磊小聲問阮崢:“阿阮,你這樣跟著那個徐總靠不靠譜啊?給自己留點神啊。”阮崢低頭看著樓梯,嘴角一抿沒有回答,他隻是在想:能留神的還能是愛情嗎?打了折扣的心那人才不會要。
半個月後,1203宿舍的哥幾個在石磊的新居慶祝移師成功,阮崢在小小的老式兩居室轉來轉去,眼裏看到的每樣東西都透出喜盈盈的嶄新味道。管鵬斜靠在小小的兩人沙發上苦咧咧地哭訴:“你們這幫有異性沒人性的家夥們,現在就剩我獨守空房,連個逗悶子的人都沒有,我的大學生涯啊!”石磊拍著他滿是痤瘡坑的臉蛋:“管大俠,你那同鄉呢,還沒搞定?”“悲劇了,沒戲,人家在老家已經訂婚了,奶奶滴,都21世紀了,還讓我碰上一個娃娃親的。這要是六合彩多好,老子發財了。”除了阮崢之外的三個人全笑了。
阮崢在窄小的廚房裏和鍋碗瓢盆鬥爭,老舊的抽油煙機發出媲美火車發動機一樣的雷鳴呼嘯。郭俠探頭探腦地從門口伸進腦袋來,撇著嘴對石磊喊:“二少,你這廚房也太鱉了,做個飯動靜跟二戰空襲似的。”石磊走過來,晃著腦袋歎氣:“就這破房子還是我從一個大二學弟那裏競拍加錢搶來的。你不知道咱學校的人多生猛,這小區一半都是自己人,下去買包煙都得打半天招呼,一路點頭哈腰,娘的。”郭俠縮著肩膀閃開,嘴裏念叨著:“真是到了交配高峰期了,小心計劃外啊。”石磊嘿嘿笑著,拍郭俠肩膀,豪爽地說:“知道你這是嫉妒,有需要的時候跟兄弟說,君子成人之美!”郭俠反身給了他一記:“你小子自己說的話可要記住了啊,明天就用,聽見沒!”石磊嗷嗷怪叫:“那不行,明天是灑家的洞房花燭,皇帝老子來了都不好使!”郭俠說:“就知道你是見色忘義,腦袋長在褲襠裏,切!”
這頓飯吃得幾個人驚歎不止,交口稱讚阮崢的手藝。簡簡單單的食材在他翻炒後成了飯店難以匹敵的美味。石磊挑起一根肉絲,嘖嘖有聲:“這手藝要是露出去,咱學校南門外那些飯館都別開了,大師傅們全都得飲恨自宮。”阮崢眨眨眼:“真的有那麼好吃?”一句問話,引得全桌人點頭,含糊不清的從嚼著東西的嘴裏連連發出“嗯嗯”的聲音。
深秋的麗湖有了不同以往的美麗,少了繁盛的濃綠,疊加上不同層次的紅棕色彩。窄徑上撲撒著鬆脆的落葉踩上去發出嚓嚓的聲音。阮崢推著牙牙在路過錦湖園時按響了李家的門鈴,聽到門內沸騰起來的犬吠,牙牙手舞足蹈地發出細啞的歡呼。旁邊的側門打開,李延超笑吟吟地邁步出來。黑子和小虎呼呼喘著氣尾隨其後躍出小門,圍著牙牙的推車打轉。黑子格外喜歡牙牙,每次出來總是要舔牙牙放在前板上的小手,惹得牙牙發出一陣陣歡笑。
“小崢,你穿的太單薄了,不怕冷啊。”李延超扯了扯他的袖子,阮崢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笑道:“還好,懶得加了,走一會便回去。”兩個人沿著熟稔的路線向著湖邊走去。兩個月以來彼此已經很熟悉,他知道李延超結婚了,他手上戴著一枚簡潔的鉑金男戒。李延超相比較阮崢稍微健談一些,他會在晚上散步的時間裏教阮崢一些簡單的兒童護理常識。牙牙是先天聾啞,所幸他不是一點都聽不見,隻有在達到一定分貝之後方能有所反應。李延超建議他在牙牙兩歲時帶上助聽器,方便進行聽力康複訓練,三歲的時候可以考慮進行人工耳蝸手術。他到時可以給些建議和幫助。阮崢憐惜地看著前麵還在無憂無慮亂叫一團的牙牙,下定決心盡全力給他一個健康平等的生存環境。從他落到自己懷裏的那一刻起,他就是他的人生。
晚上,徐穎回到麗湖,臥室空蕩蕩的沒有那一大一小兩個,問沈青方才知道出去散步了。他索性沒事,信步走向湖邊。這個小區幽深闊遠,每棟樓之間有著堪稱奢侈的綠地園林,這是現在的房地產商想也不會想的規劃風格。即使是穎石頂級的樓盤也隻是這種風格打折後的縮影。高昂的地價使得每家公司都汲汲營營的對每寸土地的應用錙銖必計。
沿著湖邊走,錯落有致的地燈點綴在窄徑邊,散落在岸邊的休閑椅上坐著老人或者情侶,間或有一兩隻狗趴在椅邊百無聊賴地來回撲著尾巴。他很少這樣悠閑,還是第一次發現人們生活的常態是如此平易享受。突然,一隻黑色的拉布拉多悄聲迅速地貼近他,搖著尾巴,仰著頭,眼睛裏發散出親善的柔光。徐穎看了它一眼,不做理會,依舊向前繞湖而行。一會,便聽到牙牙獨特的呀呀聲從前邊昏暗的燈光處傳來。那隻黑色的拉布拉多犬從他身邊穿過,向牙牙發聲的地方輕快地跑去,兩隻大耳朵很悠閑地前後晃動。
徐穎加快步子,尋到那處,看到阮崢抱著孩子和身邊一個年輕男子低聲談笑著,狀似熱絡。他走到兩人身邊,站住腳,沒有說話,高大的身影罩住兩個人頭上僅有的那麼點光亮。阮崢回頭看到他,露出驚訝的笑容。他轉頭對旁邊的年輕男人說:“延超哥,這是,嗯,我哥。”沒想到那人輕輕笑出聲來,他站起身,對徐穎說:“徐總,你好啊!人生何處不相逢!”徐穎聽聲音一驚,借著月光仔細辨識眼前的清瘦男人。
簡潔的發角下是清秀的臉龐,眼睛細長,眼尾稍稍上揚給整張臉添加了一股柔氣。他知道這個人,雖然沒有過多交談,但是他的身份是大家諱莫如深的敏感話題,所以,他在自己交往的圈子裏是個醒目而神秘的存在。因為敏感而醒目,因為安靜而神秘。這人什麼時候和小崢如此熟悉,看樣子很是交好。他對李延超笑道:“你好,沒想到在這裏遇到。”李延超說:“我就住在麗湖,和小崢是鄰居。”徐穎稍感意外,看向阮崢。阮崢微笑著點頭說:“延超哥住在錦湖園,我們經常晚上一起出來散步。”徐穎神色莫辨,隻點點頭客氣地對李延超問候道:“陳哥還好吧?最近忙沒見過他。”兒科大夫嘴角愉悅上揚:“他挺好的,謝謝你,我們是鄰居,以後多來往啊。”徐穎說好,沒再多話,三個大人緩緩沿著小徑向著回家的路走去。
晚上臨睡前,徐穎貼著背把他摟在懷裏說:“李延超那人你了解多少?”懷裏的身體變得鬆軟許多,由於適才的運動少年還在輕喘:“就知道他是兒科大夫,怎麼了?”徐穎右手身在他的肚腹間揉來捏去的,樂不思蜀。他說:“沒什麼,以前見過幾麵,沒怎麼說過話,沒想到你們還挺熟。”男孩在他懷裏尋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在那不動了。一會,徐穎就聽見自己的胸前傳來淺淡規律的呼吸聲。他無奈地抿緊了嘴,決定還是不說了,這小孩心重,免得他知道後前思後想的沒個完。
聖誕前夜,街上的燈火繁茂如星,兜售紅絨帽和雪地靴的小販穿梭在熙攘的人群裏,對著滿街紅男綠女叫賣得格外熱情。阮崢坐在車裏,看著鬧市裏川流不息的人群,隨著車身緩慢移動。徐穎已經去美國有半個多月了,那邊此時是清晨,他扒著窗口神思不屬的亂亂念著。心裏每每一想到這裏就挖心挖肺的疼痛,這個疼痛是獨立而刻苦的,就隻是盤亙在那裏,一剜一剜的痛著,沒有片刻安寧的襲擊著他。玻璃上被他的呼吸哈出一片水汽,連車外市井裏的燈光都明昧不清起來。
這時候車身頓住,街上汽車喇叭的鳴叫聲連成一片。司機劉駿顯得比平時焦躁,嘴裏頻頻歎氣,用手輕輕敲擊方向盤。阮崢扭過頭問“怎麼了,劉哥?你今天有事嗎?”劉駿有些不好意思地撓頭,對著後視鏡裏的阮崢咧嘴一笑:“今天和女朋友約好了看電影,可沒想到這條路這麼堵車,知道就不這麼走了。”阮崢理解他的焦躁,到了聖誕前夜,這個城市每個血液沸騰的年輕人都變成裝點快樂的因子,他們都急於展現自己的豐饒給別人看去。他低頭想了一下,拎起包對劉駿說:“我回去也沒事,在這裏逛一會,你先回吧。”劉駿詫異地扭回頭看著他,眼神裏是狐疑和雀躍。阮崢對他一笑,推門下車。深冬凜冽的冰冷和著快樂的聖誕夜曲迎接了他。
商場裏店堂明亮溫暖,各個品牌無論大小都在趁著年節做促銷。雪屋雪橇的展示台格外透出聖誕節的喜慶熱鬧。阮崢沒有目的沿著通道遊走,琳琅陳設的物品在燈光和背景的襯托下華貴逼人。他俯身瀏覽,拉長臉的價格標簽虎虎生威地打發掉兜內沒有實力的看客。他百無聊賴地遊蕩在燈火通明的店堂裏,頭頂上繚繞著柔和輕快的曲調,從一樓日化區一直逛到九樓的體育用品,腳下漸漸感到滯累。走到環島休息區,坐在僅剩的一個把角的位子上休息。
旁邊一對小情侶正在拌嘴。女方埋怨男朋友沒有耐心,句句血淚控訴從剛開始談戀愛的熱情殷勤到得到手之後的懈怠疲遝,男方仰天長歎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阮崢聽著兩人癡男怨女的對話,心裏那處又開始一股一股的發疼。顧不得腳下脹痛,他起身穿過廳堂準備坐電梯下樓。這時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daniel,好長時間不見啊!”阮崢被一支搭在肩膀上的手攔住去路。
回頭一看,是97的常客許均。許大公子身邊挎著一位妖嬈美女,眼睛嘴唇塗得晶晶亮。寒冬臘月裏隻穿了一件超短連衣裙,渾身都在閃閃發光。阮崢微欠身禮貌地說:“許公子,您好。”許均上上下下把阮崢打量了一個通透,拉出一個慣常的散漫笑容:“改頭換麵啊!”阮崢心裏一凜,仿佛又回到97檸檬色的燈光下,對著一位欲意不明的客人。“聖誕快樂!許少,沒什麼事我先走了。”阮崢緊巴巴地對他笑著,扭身要走。“哎,我還有話沒說呢,等等。”許均從身後拽住他。“許少,有什麼事?”阮崢抽回自己的胳膊,站姿恭謹。“走,跟哥哥喝酒去,今天有好節目!”許均不理會旁邊女人的拽曳,直勾勾盯住阮崢的臉。幾個月沒見這小孩出落的更招人了,而且還多了點什麼,香香的,讓他心癢癢。
阮崢避著他的眼神,小心地說:“不了,明天還有課,我先回去了,許少。”沒承想許均的手不放,緊緊拽著他的袖子,大力拉扯著說:“不給麵子,阮崢,哥哥可是找了你好長時間了,走走,一起找樂子去!這次我可不會放過你。”阮崢抵不過他的蠻力,顧忌到四周紛紛探尋過來的目光,隻好低著頭隨許均走。那個女孩鼻子裏重重哼了一聲,不情不願地拖著步子跟在一邊。
到了一樓大堂門口,許均走到停著的一輛黑車旁邊,推阮崢進去。阮崢扒著門框,對許均說:“許少,我不去了,我……。”許均不聽他的,一個大力就把他推進車後座,隨即自己也堵進車裏。還沒坐穩就對前麵的司機說:“唐會,快點。”車子一個前迭,嗖的一聲竄了出去。車外那妖嬈女剛剛披上大衣,凍得直跺腳,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車噴著煙消失在眼前,再也顧不上什麼大財主惹不起的道理,頓足大罵。惹得四周一幫人指指點點的笑話。
許均的頭在車子的啟動時磕在前座椅背上,他大聲罵道:“你死了爹了,怎麼開車的。”司機點頭哈腰的一勁認錯。車子一路疾行開上擁擠的淮華路,速度放慢下來,許均在後座把阮崢擠在門邊上,臉幾乎要貼上阮崢的鼻尖。他嚇得雙手抵胸,用力向外推拒,許均嘴裏的酒氣讓他感到眩暈。“daniel,你讓徐穎那廝包了,這麼長時間也不露麵。有沒有想我?不如跟了哥哥我吧,我一準比他更疼你。”他攥著阮崢的手,死命捏著,生怕他從自己麵前跑掉。這小人讓自己找了整整半年,憑空人間蒸發。他從徐美麗那裏怎麼也撬不出一點口風,後來還是一塊玩的哥們說徐穎得了個絕色,也不在外麵混了。他才把兩個人聯係到一塊,恨得自己牙癢癢,倒是親兄妹近水樓台,便宜都讓他沾了。今天,看到阮崢站在自己眼前,體內沉寂下來的騷動瞬間被喚醒,
阮崢被他拽到一個陌生奢靡的所在,闊大的包間裏喧鬧著喝酒擲色子的叫嚷聲。人們看到他們進來嘴裏爆出尖叫,幾個裝扮濃豔衣著暴露的女孩子湧上來把他們圍成一團,七手八腳地灌酒。阮崢雙手被製,腳麵上也不知被誰的細跟踩著,像楔了個釘子進去一般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