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塔之亂篇 卷二 古城遺恨 第013章 城主夫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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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依山環水的青婺古城裏,昏黃的燈火漸次熄滅,星空越發耀眼。
這座城中最古老的宅院,是城主詩歆的居所。此刻,仲夏夜的風清涼拂麵,詩歆正坐於院中,賞月品茗。那茶水似乎並不夠香醇,因為他的眉一直緊鎖。
聽到身後熟悉的腳步聲,詩歆的眉頭漸漸放鬆——至少,現在他還不想讓她擔心。
“夫君,你是在煩惱著下午的那封書信嗎?”鳶夫人溫柔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一語中的。不愧是同床共枕多年的愛妻,竟然完全猜中了他的心事。
詩歆轉頭麵對自己深愛的妻子,猶豫著要不要告訴她一切。
“那封書信都寫了什麼?是從邊境飛鴿傳書過來的吧?難道雋將軍要從我們城中征兵?”鳶夫人走近他問。她的步伐有些沉重,因為她已有四月身孕。
詩歆歎了口氣,拉著妻子的手讓她坐到自己身邊。他該如何開口,告訴她一直以來自己最擔心的那件事情已經發生了?他怎麼能對已有身孕的她說出即將降臨到詩家的滅頂之災?
“如果你不想說,就不要說了。”鳶溫柔地說著,為他倒了一杯香茗。
“我們不要這個孩子了。”詩歆突然說。
“哐當——”鳶手中的茶杯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夫君——”她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強忍住淚水。
“找個大夫把孩子打掉,然後你離開這裏,隱姓埋名,永遠不要再回來。”詩歆盡量保持理性,用沉靜的聲音對自己的妻子說著殘酷的話。
“這是不可能的!”鳶夫人看著自己的丈夫,第一次用如此冷靜的聲音說:“你忘了我們的誓言了嗎?生要同寢,死要同穴。我不會離開你,更不會離開這座城,除非你殺了我,把我的屍體抬出去!”
沉默。
夜色凝重。
詩歆再次歎息。“聖女大人來了。”他黯然說。
鳶夫人眉頭緊鎖:“那鎏王子——”
詩歆搖了搖頭,說:“哲凜將聖女大人帶了回來,現在正在邊境。我想峻王子這一兩天就會到邊境去,將聖女大人接到王宮,行大禮,成為東塔王。”
鳶夫人握住了他的手,聲音有些顫抖:“夫君,依你之見,峻王子會如何對待我們?”
詩歆皺起了眉,但還是對妻子實話實說:“我是鎏王子一派的,這件事從一開始就顯而易見。峻王子登基後,必然容不下我。我的城主之位自然是保不住了。不僅如此,恐怕你與韻兒也會受到牽連。”
“難道就沒有什麼方法可以補救嗎?”
詩歆搖頭,堅決地說:“我詩歆永遠不會支持他的。在先王將王位傳於鎏王子之前,我就支持寬厚仁德的鎏王子繼承王位。如今,雖然鎏王子下落不明,我也不會站到峻王子一邊。”
“人說峻王子儀表堂堂,文治武功與鎏王子相比都有過之而無不及,夫君為何不擁戴他?”鳶夫人不解地問:“難道這些傳言都是假的?”
詩歆搖了搖頭,再次深深歎息:“他確實是天之驕子,百年不遇之奇才,但這一切都隻是他故意表現出來的,他真正是怎樣的一個人,我始終無法參透。正因為他將一切都做得過於完美,才讓我越發無法放心。他的內心,似乎隱藏著別人無法窺察的黑暗。更何況,他的兩位師傅,我都無法認同。”
“可是鎏王子失蹤多年,現在國內即將大亂,如果峻王子登基,或許就能避免內亂,解了百姓的戰亂流離之苦。”
詩歆搖頭說:“首先,根據祖製,王位之繼承,是父輩傳於子輩,不存在兄死弟及之說。先王將王位傳給了鎏王子,鎏王子就是東塔王了。現在鎏王子失蹤,即使要推舉新的東塔王,也隻能從鎏王子的下一代人中挑選。因為鎏王子無子,峻王子的子代倒是可以過繼給他,進而繼承王位,但是峻王子不行。王位繼承製是我東塔國立國的根本,不容許有任何例外。當初製定這一製度的人,想必就是擔心王室兄弟相殘,才禁止了兄死弟及的吧?”
“沒想到一向反祖製行事的你也會搬出祖製來壓人。”鳶夫人幽幽地說,並不認為這是詩歆反對鎏王子的真正原因。
身邊的人過於了解自己並不總是好事。聽她這麼說,詩歆隻能苦笑一下,說:“東塔國大亂,苦的是百姓。為百姓著想,我們才不希望有戰爭。但如果峻王子登基,雖然可以解一時之亂,但接下來,東塔國的百姓必定要遭受更加深重的苦難。”
知道自己的夫君雖然表麵上吊兒郎當,但看人看事都很透徹,所以鳶夫人沒有多問,她相信詩歆的預測總是對的。她隻是淡淡地問了一句:“夫君已經決定絕不認同他了嗎?”
詩歆重重點了點頭。
鳶夫人輕歎一聲,說:“那麼,夫君要反抗他嗎?這青婺古城,難道要遭受戰火的蹂躪了嗎?”
詩歆搖頭,慘淡一笑,說:“我的反抗,隻是我自己的反抗,與我的城無關。”
“夫君——”猜到了他要做的事,鳶夫人流下了淚水。
詩歆擦幹她的淚,安慰她說:“我現在倒戈,背叛鎏王子,不僅保住不名節,死後無顏見先王和我詩家的列祖列宗,也不可能被峻王子接受——畢竟一朝天子一朝臣。與其等著被淩辱被殺,倒不如自行了斷,死得幹淨。”
“夫君若是死了,這青婺古城怎麼辦?”
“隻要我死了,這城就能保全。他日峻王子登基,一定會給這座城任命一名新的城主,而那人,必定是他心腹。這樣的話,對城中百姓倒好。隻是你,若腹中沒有我的骨肉,或許還有生存的可能。不然,為除後患,峻王子必定不會放你生路。”
“夫君都不在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鳶夫人說著,撫摸自己的小腹,“隻是苦了這個孩子,還未見過這個世界,就要隨父母一起死去了。”
詩歆握著她的手,輕歎說:“沒想到我詩家一百三十六代,竟要斷在我手裏了。死後見到那些列祖列宗,恐怕又要被他們追著罵了。”說到這裏,他竟然笑了。
“夫君的忠義,可表日月。他日赴黃泉,相信列祖列宗也隻會以你為傲呢。”鳶夫人說著,想笑卻沒能笑出來,隻有輕輕擁抱了麵前這個自己用生命來愛的男人。
詩歆輕吻她的發,然後拉著她的手站起來,說:“夜裏風涼,我陪夫人回房休息吧。”
鳶夫人點頭,跟他往臥房走去,卻又突然想到了鎏王子,便問:“以夫君所見,鎏王子的下落——”
詩歆搖頭輕歎,沉默片刻之後才說:“估計已經遭遇不測,可能還與峻王子有關。”
聽他這麼說,鳶夫人也輕歎一聲,沒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