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素憬的房間，聖女看到筱還站在門外。
    “聖女大人，我送您回去吧？”她說。
    聖女點了點頭。
    一輪新月掛在雲間，山路上樹影婆娑。和筱一起走在月光下，聖女緊張的心情漸漸恢複。
    “聖女大人，您覺得我們的教主是一個怎樣的人？”筱突然問。
    “教主嗎？”聖女想了一會兒，說：“我覺得他是那種一手拿著屠刀，一手拿著聖典的人。在殺人行凶的時候，他一定會微笑著彬彬有禮地說對不起，說這是為了大義。”
    聽到她這樣說，筱突然笑了起來，說：“聖女大人的形容真有趣。不過，您的描述很犀利。”
    “筱，你很崇拜素憬吧？”聖女試探著問。
    “或許跟您對珺大人的崇拜一樣。”筱淡淡地說。
    “珺大人是我這一生最信賴的人，你也一樣信賴著素憬、相信著他嗎？你真的相信他是為了信仰為了理想在進行著現在的事業嗎？”聖女問道。
    “當然。”筱點頭說：“我們都是因為教主大人的理想而聚集在他身邊的。我從沒有懷疑過教主大人，也從沒有動搖過對他的信賴。”
    聖女搖了搖頭，說：“但我總覺得，他有兩麵——一麵是神明，一麵是魔鬼。他同時具有這兩麵。他很可怕。如果他偉大的信仰不過是一種借口——”
    “這就是我存在的理由，聖女大人。”筱打斷她的話，說：“我願意作為規範他的信仰的那個魔鬼而存在。為了他的正，我會成為邪；因為他要成為明，所以我必須是暗。他的信仰，並不是借口，因為有我存在。我是他的刀，我來承擔所有的罪。”
    聽得出來，筱在逞強。難道素憬真的有不為人知的目的嗎？難倒他真的想要向黛氏複仇，想要恢複素氏的江山嗎？想到這裏，聖女微微蹙眉。不過，她知道筱是絕對不會背叛素憬的，即使是死也不會，所以她並沒有多問，隻是淡淡地說：“你的付出，總會有回報的。”
    然而筱卻搖了搖頭，說：“回報什麼的，我從來都沒有想過。這一切都是我自願的。倒是聖女大人，您真的非常信賴珺大人呢。您有被他背叛的覺悟嗎？”
    “珺大人是不會做出任何對我不利的事情的。”聖女停下腳步，看著她的臉，嚴肅而有些生氣地說：“我不允許任何人這樣詆毀珺大人，你也不可以，筱。珺大人是我最初的也是最後的依靠。”
    筱也停了下來，微笑道：“在過分相信一個人方麵，您比我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對珺大人的信任並不過分。”聖女堅持說。
    “好吧，那麼，我對教主的信任，也是無可厚非的。”筱也堅持說。
    兩人賭氣般地對視了片刻，隨即一起大笑了起來。
    笑過之後，聖女幽然說：“能再見到你真好，筱。”
    筱微微笑，有些憂傷地說：“但是您和教主大人的談話似乎並不是很順利吧？”
    “嗯。”聖女點了點頭。自從走出素憬的房間後，她一直在掩飾自己的擔憂，但是沒想到還是沒能逃過筱的眼睛。或許因為筱太了解她了，僅憑絲微的表情變化，就能知道她的心情。
    筱歎了口氣，說：“聖女大人還信任玨嗎？”
    想到玨曾經所做的種種，聖女有些猶豫，但還是對筱說：“我知道他一定會拚死把我帶回東塔國的。而且，我有必須回到東塔國去的理由。”
    筱看著她的眼睛，明白了她的決心。她沒有多問，因為她知道，如果可以告訴她，聖女一定會說的；聖女沒有說，就說明那個原因是非常機密的事情。她點了點頭，又問道：“您為什麼沒有依賴珺大人？”
    “為了他的安全。”聖女不假思索地回答：“因為想起了一些事情，所以我知道如果我跟他在一起，就會毀了他的未來。他已經無處可去了。我不想逼他在某些事情之間作選擇。我想讓他開心幸福，想讓他按照自己的想法活下去。”
    筱露出了一副懷念的笑容，說：“聖女大人還是沒變呢，不想給任何人添麻煩，卻讓真正關心您、真正愛您的人心痛不已。”
    “為什麼？難道我又做錯了嗎？”聖女不解地問。
    “嗯……”筱想了一下，說：“有時候不接受別人的好意，反而會傷害別人。我想珺大人知道您的這個決定後，一定會黯然神傷很久的。”
    聖女想到了在隱窟村外與珺大人最後一次見麵時的情形——他確實是一副黯然神傷的樣子。她低下了頭，心痛不已。原來她在避免對他造成傷害的同時，已經在無意間對他造成了另一種傷害。想到這裏，聖女自責起來：“我總是很傻，什麼都不明白；我也總是很笨，不斷做錯事……”
    聽到她的自責，筱突然擁抱了她，在她耳邊低聲說：“您並不傻，也不笨，您隻是太善良了。”說完，她放開聖女，看著她的眼睛，問道：“以後，請您不要拒絕我的好意，可以嗎？”
    聖女看著她眼中的淚滴，不明所以，隻是點了點頭。
    此時，她們已經走到了聖女的屋子門口。筱轉頭拭幹了淚，強作笑顏說：“聖女大人旅途勞頓，今夜就在這裏休息吧。不過請您原諒，我要把您鎖起來。”
    聖女點了點頭，走進了房間。
    筱鎖上了門，站在門外，幽然說：“聖女大人，明天我們再見時，我將站在塔神教的立場上說話做事——”
    “我理解你。”聖女知道她要說什麼，她打斷她的話，說：“不管你說什麼做什麼，你都是我的朋友，筱。你永遠是我最好的朋友。”說著，她的淚水無聲地滑落。
    她們默然對立，良久，筱說：“那麼，明天見，聖女大人。”
    “明天見，筱。”聖女憂傷地說。
    筱走後，聖女和衣躺在床上，無法入眠。她想，不管日後筱會做什麼，她都是她最好的朋友，即使立場不同，即使敵對，也永遠不會改變這個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