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清冷。
    擷芳宮的角落裏，竻箬的房間還亮著燈。聖女提著一籃劇毒的糕點站在門外，雙手還在顫抖。在心中默念了十遍對不起後，她敲了敲房門。
    沒有人應答。
    她略微用力，卻推開了虛掩著的房門。她向房間裏看去，隨即被眼前的一幕嚇呆了——隻見竻箬蜷縮在地上，一副非常痛苦的樣子，臉上手上全是鮮血。
    聖女呆立在原地，連驚叫都忘記了，手一鬆，提籃便掉在了地上。
    或許是感覺到了門外吹入的冷風，竻箬吃力地抬起頭，望向聖女的方向，右手向前伸出。她已經七竅流血，麵容也已經因痛苦而變形了。
    聖女站在門口，冷汗不斷沿麵頰滴下。她大口喘息著，身體顫抖著，淚水模糊了雙眼。她似乎聽到竻箬在用微弱的聲音反複念著一個名字：“杳兒……”
    聖女很想逃走，可是雙腿卻無論如何也動不了。她突然感到一陣眩暈，眼前黑了下來……
    暈厥之時，聖女做了一夢，她夢到滿身是血的竻箬慢慢爬向自己，一點一點靠近她。她蹲坐在房間門口，想要逃走，可是雙腿卻無法行動。她眼睜睜看著竻箬用沾滿鮮血的雙手抓住了她的長裙，然後向上，卡住了她的脖子……
    聖女尖叫著從床上坐了起來，汗流浹背。當意識到那隻是一場夢時，她舒了一口氣。那麼，再之前呢？竻箬的慘狀也是一場夢嗎？她好希望那也隻是一場夢，但是她知道，那不是夢。應該就在不久之前，她確實曾提著一籃有毒的糕點去見竻箬，企圖毒殺她，但是推開她的房門的時候，卻發現她已經要死了。這些是真實發生的事情。
    這時，一隻溫暖的手扶住了她的肩，然後她的耳邊傳來了珺大人溫柔的聲音：“已經沒事了，聖女大人，一切都過去了。不要害怕，颸颻，你是安全的……”說完，他小心地擁抱了她，輕輕擦去了她臉上的汗水和淚水。
    “一切都過去了，颸颻……”他柔聲重複著。
    “珺大人……”聖女再也堅持不住，撲進他的懷裏，大哭起來。哭了很久，終於哭累了，她才離開珺大人的懷抱。
    珺大人什麼也沒說，隻是輕輕拭去了她眼角的淚。他的眼神，憂傷而無力，像是在自責似的，令人心碎。
    “我已經沒事了，珺大人，謝謝你。”看著他的神情，她不忍地說：“珺大人，不要為我難過，更不必因此自責。我曾試圖做什麼，我想你已經知道了。這是我的罪，由我來背。”
    “聖女大人，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珺大人柔和地說。
    “什麼事？”
    “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不管為了誰，請您都不要委屈了自己。”珺大人說：“對我而言，您是一塊純潔無瑕的水晶，是這個世界上最美的珍寶。請答應我，保護好自己，不要被這個世界上的邪惡侵蝕。”
    聖女難過地搖了搖頭，說：“可是我打算毒殺竻箬，我是一個罪人——”
    “不是的，您還是您。”珺大人打斷她的話，說：“竻箬的死與您無關，請不要自責。在我看來，您沒有罪，不要對自己過分苛責好嗎？”
    “可是……”
    “您相信我嗎？您願意認同我的觀點嗎？”珺大人問。
    聖女拚命點頭。
    “那麼，我的看法是，您今夜的舉動隻是一時衝動，對誰都沒有造成任何傷害。我們每個人都有衝動的時候，如果沒有對別人構成傷害，就沒有關係。以後，您還是您。”珺大人安慰她說。
    聖女咬著嘴唇，沒有說話。
    “您懷疑我看人待事的能力嗎？”珺大人咄咄地問
    “不是的，珺大人。”聖女立刻搖頭說，“你永遠比我看得深遠。”
    “那麼，您是不是應該讚同我呢？”珺大人微笑著問道。
    聖女隻有點了點頭。
    珺大人微微一笑，溫柔地說：“聖女大人，今夜您受驚了，不要再多想了，躺下再睡會兒好嗎？我會一直在這裏陪著你的，不用害怕。”
    聖女隻有點了點頭，再次躺下，閉上了雙眼。這時，她突然想到了掉落在竻箬房間裏的籃子和糕點。如果被別人發現了，她一定會被認為是毒害竻箬的凶犯的。
    “糟了，我的籃子還在竻箬房間裏，我要去把它拿回來——”說著，她再次坐了起來，準備下床。
    珺大人輕輕扶住她的肩，對她說：“聖女大人好好休息吧，籃子和糕點我都已經取回來了。”
    “對不起，珺大人，我總是給你添麻煩。”聖女又自責起來。
    珺大人微微一笑，板起麵孔說：“聖女大人以後如果再這樣衝動冒險，我就真的生氣了。”
    聖女低下頭，不知該說什麼，感激的淚水再次湧了出來。
    “好了，不要哭了，睡吧。”他再次拭幹了她的淚，柔和地說。
    “禊哥哥……”記憶之門再次開啟，聖女記起了夢中男子的名字。她默念著他的名字，努力回憶著關於他的點點滴滴。一樣的懷抱，一樣的容顏，一樣的聲音，除了發色之外，他和珺大人完全一樣。
    “珺大人，你就是禊哥哥！為什麼你不肯與我相認？我不知道已經過了多少年，但是你眼底的溫柔，你看我的眼神，一點兒都沒有變！”她抓住他的衣袖說：“我知道你就是我的禊哥哥！”
    “聖女大人，或許我與您夢中的那個人很相像，但我並不是你的禊哥哥，對不起。”珺大人溫和地說。
    聖女疑惑地看著他，心想：為什麼他不肯與我相認？
    看著他幽深的雙眸，聖女微微點了點頭——好吧，雖然我不知道你這麼做的原因，但是我知道你一定有不得不這麼做的理由。我會默默等你給我一個解釋的。我相信你。
    第二天聖女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大亮。就像她剛來到宮中時一樣，珺大人正站在她的床邊，身後站著兩位漂亮的侍女，是菱和茭。此情此景，使她又想到了薔，想到了她清脆的笑聲。然而想到今生或許再也無法與她相見時，她又不禁黯然神傷。
    “您醒了，聖女大人。禦醫說您昨晚因為驚嚇過度，所以才暈倒了。他為您開了幾付藥，吃過後體力很快就會恢複的。”珺大人愛憐地看著她說。
    “謝謝你，珺大人。”她坐起來，想到昨晚的事，問道：“竻箬怎樣了？”
    珺大人不無悲傷地說：“她已經去世了。”
    “去世了？”雖然知道她傷得很重，但聽到她的死訊，聖女還是吃了一驚。
    珺大人點了點頭，無不惋惜地說：“可惜一代名醫，就這樣去了。她曾經說過，如果她死了，希望能葬在家鄉，所以今天早上我已經派人將她的遺體運回去了。”
    “她是怎麼死的？”想到她昨晚的慘狀，聖女再次戰栗起來。
    珺大人畢恭畢敬地說：“回聖女大人，昨晚有刺客，用劇毒的匕首刺中了她。不過聖女大人不必擔心，我已派人徹底搜查過整座王宮，刺客已經不在宮中了。”
    聖女點了點頭。雖然她不喜歡竻箬，但對於她的死，她還是感到很難過。
    “現在竻箬無權無勢，隻是一名禦醫而已，刺客為什麼要刺殺她？”聖女蹙眉問。
    “或許與她有舊仇吧？”珺大人猜測道。然後他說：“聖女大人不必多想，現在應該好好休息保重身體才是。關於追查凶手的事，就交給我好了。”
    聖女點了點頭，說：“嗯，謝謝你，珺大人。”
    “對了，我會再找其他大夫醫治您的失憶症的。”珺大人補充說。
    聖女再次點了點頭，卻沒有再說“謝謝”，因為這兩個字已經不足以表達她對他的感激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