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著眼，在半夢半醒間徘徊。是真地不願意太早醒來啊。自那日起，我總在想，為什麼他從不曾入夢來，哪怕匆匆一麵見好，哪怕隻是個清影也罷。
    不經意間，我的淚從閉著的眼角滑落，如果當年他歸還如意我還不明白，那麼如今必該明白了吧，他是放下了，否則，一年前古大學士的女兒嫁給了北江玉王的兒子這件事他不會不知，他也不會不來見我。
    其實，我何曾不氣自己，我已是人妻，也許他像個平民百姓般地娶嫁了，也許，他早已兒女成群了……
    聽見豆豆輕手輕腳推開門的聲音，我轉了個身，將臉轉向床裏邊，把淚沾在枕上。再閉眼一會兒，確認眼淚不會再掉下後我才慢慢坐起身子，輕聲叫喚“豆豆。”
    “小姐，你醒了。”豆豆加快了手中捏幹布巾的動作，隨後便遞到我麵前。
    “豆豆，前幾日天下雨，不知梅樹怎麼樣了。”見到豆豆，我總會想起那幾株為掩人耳目的梅樹，即然豆豆將它們當做我思念博然府的寄托，也將錯就錯吧。
    “有了雨水，梅樹當然會比較易成活，小姐不用擔心，明年這會兒，小姐就能看見滿樹梅花開了。”豆豆笑著比劃，可以想像她的心裏很快樂。
    “嗯。”我也笑，豆豆是個天真的孩子，也許……明年這會兒，我已不在這北江玉王府中了呢。但心情不可否認地放鬆了些，有這麼個朋友在身邊是好的吧。
    今日便是鳳桐姑娘會將康禹國與嘉晉王朝的日子。我倒是很好奇冥鬼軍傳送消息的功夫有多隱秘，多出人意料。
    “今天難得陽光不錯，我想去花園坐坐。”我抬眼朝窗外看，燦燦的陽光投入窗內，照在水盆上反出燐燐的金光，瞬是美麗。
    “小姐，今日花園修整，不太幹淨，咱們改明兒吧。”豆豆疏著我的青絲，語氣緩緩地。
    “修整花園？沒關係，隻是坐坐而已。”這樣好的陽光，隻怕錯過了今日，明日就沒有了吧。
    想了想，仍是從書架上抽出一本《詩經》，與豆豆晃到花園的時候，那一排青蔥的矮木伸長的枝葉已被整齊地伐落。一位衣著簡約，膚色黝黑的園丁正彎著腰手拿大剪修剪邊上的花。另一位則是拿著大大的掃帚從矮木的那一頭迎麵向我這邊走來，欲將被伐落的枝葉清理掉。
    “啊……”短短一呼，拿掃帚的園丁許是太專注了，竟沒瞧到我們，於是直直地撞了來過，手中的書也落到邊上的矮木叢去，此時，拿掃帚的園丁才抬頭看我。
    他的眼神不像個普通人，似乎有什麼話要跟我講，隻是盯著我看了一小會兒，才反應過來似的跪了下來“小王妃，奴才該死，奴才瞎了狗眼沒瞧見你……”
    掃了掃身上的微皺“沒事，起來吧，下次注意些。”我點了點頭，攔住豆豆欲去撿書的手，自己彎下腰去，果然，那簇矮木叢中放著一個信封，我若無其事地將信封夾在書中，撿了起來，拍了拍書上的泥土繼續往前走去，再也沒有看那拿掃帚的園丁一眼。
    陽光依舊美豔，在石椅上坐下，不經意間便翻到采微。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歸曰歸，歲亦莫止。
    靡室靡家，獫狁之故。不遑啟居，獫狁之故……
    如今終是明白爹爹為何會用迷離的眼光喃喃念著這詩，終是明白爹爹為何會滿麵憂愁地說我不該生在古家……
    匆匆合上書，再不忍翻開來看。
    輕歎一口氣，再想冥鬼軍之事，本來料想應該會讓傾顏姑娘送來的，沒想到讓個陌生人以這樣的方式送了來，就連我拿了一本詩經來花園他們都知道，並將一切都計算好，那個碰撞那麼及時，連落到何地都算好了，那麼冥鬼軍的實力果然不可小窺。突然有種心情想急迫地看這些資料，那個讓孟將軍甘心去求他幫忙的江湖勢力是誰？這中間君庭仁又扮演什麼角色？
    思及此，我再也等不急了，揉揉有些酸澀的眼“豆豆，走吧，有些困了。”
    “嗯。”一旁的豆豆早已站得泛了，見我要回去甚是高興。
    再回到房裏，我打了個哈欠，撐起眼皮對豆豆道“豆豆，我想休息一會兒，你也下去休息吧。”
    “我在外麵守著。”豆豆露齒一笑，隨手將門帶了出去。
    半躺在床上，從詩經裏將那信伐抽出，一疊資料並不算厚，卻密密麻麻寫滿紙張，字跡有些潦草，看不出是何人所寫。
    【宗德十七年一月初五，晉嘉王朝派大量兵士囤積邊鏡，大有與康禹國開戰之勢。
    宗德十七年一月初七，康禹國做出充分準備，派孟由然將軍帶十萬精兵前往應戰。
    宗德十七年一月廿十，晉嘉王朝發動攻勢……】
    資料從晉嘉王朝發兵開始，一路下來，那些明麵的東西哥哥都已與我講完，我勾起嘴角，往下翻閱，啟圖找到那段關於江湖中人的記錄。
    【康禹國雖已將晉嘉王朝打敗，但並無退兵之意，而是連連進攻，連奪了晉嘉王朝兩座城池……然而，此次孟由然將軍的兵力並不單純……】
    正當我找到了那一段，看了前幾行字時，門外傳來動響。
    “公子，小王爺不在裏麵，裏麵隻有小王妃一人在休息，您要是進去與禮不符呀……”豆豆聲音焦急，但似乎並攔不住那個要闖進來的人。
    “小王爺不在呀……”是個男人，聲音思考了一會兒，才又道“小王妃也行……”
    “公子……”豆豆像是已經要攔不住了，聲音都帶了哭腔“不如公子在外麵等著，我去通報小王妃再行定奪……”
    “……”
    終於聽出是何人了，是蕭子然，那個總是怪裏怪氣，卻又有一股正氣的蕭子然啊。
    我輕笑著下了床，整理好衣冠後推開門，門外的兩人均是一愣。
    “小王妃，奴婢吵著您了。”豆豆倒是聰明，在外人麵前對我稱呼為小王妃。
    不等我說什麼，一旁的蕭子然已自己鑽進屋裏坐下，那臉怪笑又堆上臉“小瀾，大中午的睡什麼覺呀，承瑛在哪呢。”
    “蕭公子，承瑛他有事出去了，找他何事？”在他對麵坐下，我笑了笑，不可否認蕭子然那樣怪笑並不討人厭，而是有幾分討喜的感覺在其中。
    “是嗎……”蕭子然仍是那副怪模樣，語氣也飄浮不定，複又笑起來“不在也沒事，找小瀾亦是一樣。”
    我挑挑眉，想聽他找我有什麼事。
    “前兩日，有位姑娘來找子然哦。”蕭子然也學我的樣子挑挑眉，然後讓我猜那是誰。
    “傾顏姑娘嗎？”我笑笑，那日要回來時，傾顏姑娘不是說要來找我嗎，既然我報的是蕭子然的名聲，那麼她會找到的當然是蕭子然。
    “小瀾好聰明。”蕭子然不惜言地誇道。
    “那麼蕭公子怎麼回她的呢。”還真想知道蕭子然又以怎麼奇怪的話題來回傾顏姑娘這個此蕭子然非彼蕭子然的問題。
    “我跟她說……”蕭子然繞著我轉了兩圈，才將臉湊近“那個蕭子然其實是小王妃呢。”
    “那蕭公子可有讓她再來找我？”我不急不緩，蕭子然又不是傻子，既然那日他肯幫我們，傾顏姑娘來後，他又怎會不幫。
    “小瀾，你怎麼就不緊張呢？如果北江玉王府小王妃與小王爺去鳳飛樓閑逛的事情傳出去可是借壞事啊。”蕭子然倒是急了。
    “哦？那日去的，不是蕭公子和承瑛嗎，怎麼姬瀾也被扯上了？”我反問他“再說，姬瀾是個女兒身呢，如果去了，鳳飛樓的姑娘會不知道？”
    “你……”蕭子然有些氣惱，本來他計算好讓我心急的事沒成功，反倒被我栽髒“你怎麼過河拆橋……”
    “不過這事兒當然不會傳出去，蕭公子有的是辦法，是吧。”我勾起嘴角，他有本事壟斷了康禹國古董生意，必定人脈及廣，就算讓人知道了什麼，也讓他去壓下。
    “你怎麼會願意相信子然？”蕭子然的表情變了又變，顯然對我對他的信任心存疑問。
    “沒有為什麼，願意相信，就相信。”又是淡淡一笑，他如果不值得相信，那麼承瑛就不值得相信，而這事到如今都未東窗事發，那麼承瑛就值得相信，既然相信了，就不應再懷疑了。
    “承瑛小子娶了你倒是福氣。”蕭子然用修長的手指輕敲了兩下腦袋“你可比承瑛小子聰明多了。”
    “他隻是與世無爭罷了。”我抬起頭。君承瑛就像那天上的雲，飄浮不定，讓人猜不透他心裏的想法，但雲那麼輕，隻適合自由自在，他對自己的出身有多大的痛苦旁人無法得知。
    “小瀾對他了解倒不少。”蕭子然輕輕地笑“他願意跟人說才好。”
    我點點頭，其實並非君承瑛與我說了多少，隻是他那些深藏著的憂愁表情我不能視而不見。
    “子然，小瀾……”君承瑛不知何時出現在廳門前。
    “啊，承瑛，一早上的，跑去哪兒會姑娘了？”蕭子然見到君承瑛出現，臉上又重新掛起那怪笑容。
    “吉總管請我過去看看府裏的賬。”君承瑛輕笑了兩聲，並做了聲明。
    “承瑛，是想請你看看這樣。”蕭子然說著，並不回避我，從袖裏掏出一聲不大的鐵片，灰暗的金屬色在陽光下一閃一閃，仔細再看，上麵竟刻著細細的龍紋。
    “這是什麼？”君承瑛的表情一下變得嚴肅，拿起那塊鐵片細細斟酌。
    “這是子然名下店鋪收來的古董，承瑛你覺得它是不是有種熟悉感？”蕭子然低著頭，看不清他的表情。
    “此物非凡物吧？怎麼流落至此？”我盯著那鐵片，想起了那塊玄黑令。
    “子然亦不清楚，以為承瑛是皇家之人，所以拿來讓他瞧瞧。”蕭子然當然知道，這塊鐵片其中必定有什麼故事。
    “子然，你將這鐵片留在此處，等我再查查。”君承瑛拿著鐵片，表情似乎都沉了些。
    蕭子然直到傍晚才珊珊離去，我亦回到房屋，從枕下抽出今日未看完的那封信。
    【孟將軍所帶精兵十萬，黎夏郡再征兵一萬。這一萬兵士與江湖門派有所聯係，但出自何處卻查不出。再者，孟將軍更是向朝庭遞折子欲封一名叫季鍾情的人為將。季鍾情身手不凡，高深莫測，依此勢而看，必有取代孟由然的可能。此事卻被北江玉王君庭仁攔了下來，理由是此人乃新兵，此時封將與禮不符，將引來不必要之麻煩。】
    信伐到此結束，我卻更加懷疑了，季鍾情為何人？是什麼門派連冥鬼軍亦查不出他們所在？
    將信伐拿到燭火上燒毀，遊戲似乎越來越有趣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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