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過完新春，康禹國便不太平。身邊的人多在朝綱，所以聽到的也多，見到的也多。但，多了，也就不足為怪，甚至連心，也不再柔軟。
    熟知國情的人都明白康禹國與晉嘉王朝一役必不可少。可誰也沒想到這一戰來得那麼快，那麼急。康禹國的內患未愈，又創外傷，若此時沒有人來拉康禹國一把，那麼，一個王朝的顛覆，不會離很遠。
    活在北江玉王府，一個離諸事最近，也最遠的地方。我不想聽到，見到的，永遠也不會聽到，見到。
    這些東西我並不去打探，下人們的細碎言辭中，我還是聽出了一些。
    晉嘉王朝最近蠢蠢欲動，派往臨康禹國的兵力多了一倍不止，而康禹國也做出了抵卸的準備。宗德十七年，孟由然將軍領兵迎向東麵晉嘉王朝，兩軍對峙，卻誰也不見先挑事端，戰爭像風雨前的天空，無聲無響，卻萬分陰鬱。
    此時，我正眯著眼睛站在繡樓前看孟秋耍劍。
    披、挑、刺絕不拖泥帶水，招招利落幹淨。小姑娘的神情何等認真，白晃晃的劍身反射出的亮光照在投陰的地方，一閃一晃，竟如此美妙。
    孟由然是名將，教出來的兒女自是不同凡響。
    一柱香的時間過去了，孟秋還是沒有停下來的跡像，而閑如我，也站在繡樓前不動不搖地看著。
    那時的我，也是如此在博然府裏練功。
    一串轉身之後，孟秋的神情突然一變，皺起了秀眉，雙腳蹬在繡樓大紅柱上，提劍便往站在繡樓前的我刺過來……
    劍頂在心房前，我依舊笑厴如花。
    “你……肩不能擔，手不能提。憑什麼嫁給承瑛哥？”經過一段時間練武的孟秋那身紅衣顯得濕漉漉的，但氣息卻如未動過般平穩。
    “因為，你承瑛哥哥喜歡我。”我咧開嘴角，這個有些凶悍，有些可愛，又有些直腸子的小丫頭逗起來，應該也有些樂趣。
    “你胡說，承瑛哥才不會喜歡你，他以前沒見過你。”孟秋噘起嘴，聲音越說越弱，神情有些委屈，頂在我心房前的劍也放了下來。
    “梅之傲骨，蕙於其心。兒時，你的承瑛哥就見過我了。”我轉身回到繡樓，那繚繞於鼻息間的檀香讓我情緒變得莫名地輕鬆。
    “……”未聽見孟秋的回答，我回頭欲探其因，卻見一抹紅影從來時路躍了下去。
    走到木欄前望著樓下，孟秋步伐很慢，顯得不開心。
    我彎了眼角“孟……秋姑娘。”
    我喚她，待她回頭，我倚在欄杆上探出頭，用唇型說“他很喜歡你。”
    孟秋隻稍稍愣了一下，便紅了俏臉。
    我嘻嘻一笑下了樓“秋姑娘，午時快到了，不如，一起去用膳？”
    “嗯。”孟秋點點頭，臉頰上仍粉撲撲地。
    小女懷春，幾時我也有過這種情懷。那時的我，何嚐不是時常紅了雙頰久久不曾褪去。
    一前一後進了廳裏，我與孟秋來得最早。總不稍讓君庭仁他們來等罷，這些規矩我自是知曉。
    君承瑛與孟春不知說著什麼，兩人臉上都帶著笑意，君承瑛一跨進廳，我回頭瞧孟秋，頭埋得低低的，隱隱可見雙頰上的粉。
    “相公，孟公子。”我起身福禮，人前，該做的樣子總該做。
    “喲，今日我的秋妹妹怎地如此早？”與我打過招呼後，見孟秋也在那兒坐著，孟春便搖頭晃腦地拋了一句酸溜溜的話。
    “哥……”孟秋的眼神裏有絲慌亂。也是，剛才才被我猜中心事，現在正在難堪，又巧地遇了他那個愛拿他開玩笑的哥哥。
    女人，總想在喜歡的人麵前展現最美的一麵。
    “不對。不對……”孟春看著孟秋皺起眉，一臉探究“我說我的秋妹妹，怎麼……今日你就這麼乖，不與我頂嘴了？”
    “是啊，小秋，你身體可是有恙？”君承瑛柔柔的聲音響起。
    孟秋的神情更慌亂了，眼睛投向我求救般地開口“瀾姐姐……”。
    我抿著嘴，但笑不語。
    “聊什麼，如此盡興。”聽見君庭仁的聲音，孟秋站了起來，仿佛抓了救命稻草般奔到他麵前“庭仁伯伯……”
    “小秋，誰欺負你了，來，跟庭仁伯伯說，庭仁伯伯給你做主。”君庭仁的聲調顯得輕快，甚至有些玩笑的意味，但掃過我們的眼神，卻如十二月湖水般，凍得人禁不往打了個激靈。
    “王爺。”我抿抿嘴，向君庭仁行禮。
    “什麼時候，讓孟將軍也過來坐坐，怎麼把這雙兒女丟這地兒就不管了。”君庭仁並沒有瞄向我，隻是拉著孟秋的手，一臉笑意。
    “爹爹哪有庭仁伯伯那樣疼小秋呀？”孟秋嘻嘻一笑，滿嘴討巧。
    “嗯？那可就是孟將軍的不是了，這麼個如花似玉的女兒不要，可就得給我君庭仁了。”君庭仁哈哈大笑，忽然轉頭向我“什麼時候，本王也去博然府上坐坐？”
    “怎地如斯巧合？爹爹卻在前幾日說要過來與王爺煮茶。”我放下手中的筷子，微微低下了頭。
    怎麼？君庭仁喜歡聽假話的癖好還沒改過來嗎？
    “這樣是嗎？”君庭仁笑笑，便轉臉與孟秋笑玩，似乎並沒有太在意。可也許他的心裏此時正在計算著怎麼將古紀棠拉下馬吧？
    一頓飯在歡笑和樂中吃得電光石火。
    孟秋即然與君庭仁關係如斯地好，那代表孟由然將軍便是君庭仁的人，君庭仁的勢力果然可怕，康禹國第一大將被拉攏了去，那麼宗德帝的皇位便岌岌可危。
    暮色漸漸散去，北江玉王仍有濃濃的霧氣。我閉眼半躺在軟蹋上，今日的霧怎麼不散去？
    “瀾姐姐……”歡快的聲音響起。
    如今這北江玉王府裏會這樣喚我的，無非是孟秋。我的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好一聲瀾姐姐……她是真的吧？那一聲瀾姐姐是真的吧？那一抹天真的笑，也是真的吧？
    “小姐……”豆豆的聲音很遲疑。她不會想別人來打擾我，但又見我不惱不怒。
    “將秋姑娘迎來罷。”我睜開眼，望向豆豆。
    豆豆應了一聲，一溜兒小跑便將孟秋迎了上來。
    “瀾姐姐，我就猜你在這兒。”孟秋似乎一夕間便與我相識，拉著我的手，瀾姐姐長，瀾姐姐短，偶爾應和兩句，但更多的我也隻是微笑望著她。
    “瀾姐姐，康禹國最近戰事頗多，爹爹忙得很，小秋有些日子沒見著他了。”孟秋托著小腦袋，愣愣地望著前方，似乎試圖在在記憶中看見孟由然將軍。
    “小秋乖，等孟將軍前方的仗打完，會來接小秋回家的。”我如是說。心裏卻在想今日在餐桌上允應君庭仁爹爹要過來的事，也該著手去辦了吧。
    一時間，孟秋像受了鼓勵般又開心起來“對啊，爹爹很忙，小秋答應過爹爹會好好練武讓爹爹回來開心的。”
    “小秋的武功很棒哦。”我眯著眼，回想那天在繡樓前看孟秋耍劍的樣子。
    “是嗎，瀾姐姐會武功嗎？”孟秋更開心了，抓著我的和搖來晃去，引得邊上的豆豆一臉不滿。
    我輕輕搖頭“姐姐不會。”
    “那小秋教姐姐吧，嗬嗬。”我點頭，孟秋眼中有抹自豪。
    “小秋……很喜歡承瑛哥哥吧？”我頓了頓，還是開了口。
    孟秋的臉色變得有些複雜，望向我，有許愧疚“瀾姐姐……”
    “小秋想跟承瑛哥哥永遠在一起嗎？”我仍是笑。
    孟秋的臉色又複雜了幾分，其間還夾雜著害羞，但她還是略帶遲疑地點了頭。
    “想跟承瑛哥哥在一起，也許會一無所有，小秋願意嗎？”如果她肯為愛勇敢，那麼她也許是配得上君承瑛的吧。
    抬起頭，孟秋這次沒有遲疑，很慎重地點了頭。
    我沒有再說什麼，隻是將頭轉向漸散的濃霧。
    夜，我執筆給爹爹寫了封信件。
    爹爹，身體康否？年前應阿裘的北江玉王府煮茶之行為何遲遲不見動身，盼與爹爹早日相見。阿裘親筆。
    放下狼毫，我輕輕地吹了吹，爹爹亦是聰慧之人，怎會不明白信中意思？君庭仁會將它攔下來，可我也隻是訴了思念之情，別無其它。至於這信是否到得了爹爹的手中我仍是有把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