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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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大驚失色的時候,他輕輕縮緊手臂將她打橫抱起來,走向房中央的紫檀床榻,她蒼白的臉上寫滿惶然,正要掙紮,他已經鬆開了鉗製,她的身體驀然離了人的體溫,禁不住抖了一下,他立馬拉過被子將她裹得嚴嚴實實,自己卻坐在床邊發怔。
她狂跳的心髒因他沒再有冒犯的舉動,悄悄喘了口氣,那樣輕的動靜卻引得他看過來,她不似剛才那樣害怕,身體往被子裏縮了縮,對上他的眼,隻覺得深不見底,兩條英挺的眉毛此刻緊緊攥在一起,像是藏著滿腹難言的心事,又像是承受著無止境的痛楚。
她心底莫名一怔,躲進被子裏搖搖頭,企圖甩開一些奇怪的念頭,對自己剛才的失神感到費解,她不應該關心他的事,從頭到尾都是他企圖將自己禁錮起來,對這樣的人,不該生憐憫之心。
他看著她一點點藏進被子裏頭的舉動,不覺一笑,煩緒懼散,卻道:“你是要把自己悶死裏麵麼?”伸手扯下些被子,雪白的玉顏也被捂出了淡淡的紅暈,她身上的香氣若有若無,他無法正視,順手掬了把她的青絲在手裏把玩,發絲柔滑如緞,讓他想起幼時攥著母親衣袖的觸覺,微微的滑涼,卻教人鬆不開手。
“你總這樣一個人,我留下來陪你幾天好麼?”他沉眸如淵,不著痕跡,臉上卻是刻骨的柔情,伸手拂開她額前的碎發,道:“現在雖然是冬天,但這山上有幾處極美的景致,我明天帶你去看。”
她不解地看著他,又垂下眼臉,長長的睫毛輕輕顫抖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他捂在她的眼睛上,感受到輕癢的掃動,柔聲道:“我在這裏守著,你快些睡吧,養好精神。”
她本想問他睡在哪裏,話還沒出口便知道十分唐突羞澀,他帶著暖意的手指碰觸在皮膚上,並不是想象中的溫膩,反而有些粗糲咯人,他清淡的呼吸近在咫尺,她以為自己會睡不著,曉是緊繃的情緒已經達到極限,她暗暗吐了口氣,倦意襲來,便陷入沉沉的黑暗。
模糊中好像有人在耳邊說話,明明清晰的濕熱灑在顫栗的皮膚上,她難受地蜷縮起身體,那聲音卻遠得像是在另一個世界,無法知道說的是什麼。
碧衣無意識地翻過身,滑落的被角下一秒重新被掖緊,祁明宣目光癡纏在她淺柔如剪的側臉上,想伸手撫上去,隻是攥緊了手指,不敢碰觸。
他要如何告訴她,這一生,他隻會愛她一個人,可是,卻會娶別的女人。
他醞釀了好幾天的話,明明閉上眼就能說出來,可是隻要看到她的眼,那雙清轍至極,卻又時時驚嚇恐慌的眼,他就再也說不出口。他想寵她,想保護她,想將她箍在沒有任何傷害的地方,最終也隻能讓她一個人孤單地待在這裏,是對還是錯?早已經無法再回頭。
三天後就是娶董敏毓過門的日子,他把妻子的身份給了旁人,能留給她的,是他所有的感情,以此來彌補對她的虧欠。
“碧衣。”他恍若低喃,深鎖的眉間竭力隱忍著錐心的痛楚,俯身在她額頭印上一個吻。
翌日,董府的上廳籠罩在微妙緊張的氛圍中,董晟朝和夫人坐在上首,董敏毓端穩地坐在左方的下首,下人們都遠遠守在庭院,卻不聞一點聲響。
董夫人抬頭看了一眼氣得臉色鐵青的丈夫,又瞧著斂眉沉默不語的女兒,隻是搖了搖頭。門外的走廊一直沿至花園,滿滿擺放著青苑剛剛送來的全副妝奩聘禮,另外還有特地從國外搜尋來的幾箱珠寶首飾,名貴的箱木被打開的那一瞬間,寶光閃爍,輝華流轉,直將半邊庭院都照出璀璨的光亮來。特聘金繡作坊幾百名裁縫連夜趕製的長短大衣,禮服旗袍,甚至連錦褥絲帛都備下好幾箱子。
下人們將一箱箱聘禮搬進院子小心擺好,也花去近乎兩個小時的時間,這時間延遲得越長,董晟朝的臉色卻越難看,董敏毓極力自持,也隻維護了體麵二字。
祁家無意是大手筆,此舉雖然荒唐,也匹配得起兩家富貴的身份,唯一讓董晟朝動怒的是,婚禮舉辦得太過倉猝,董家是新式家庭,又隻有這一個女兒,自然想隆重宣揚一番,故建議先訂婚再結婚,卻在祁明宣那裏全被駁了回來,說什麼中國人就按照中國人的規矩辦,學什麼洋鬼子的玩意,匆匆幾天就將婚期都定了下來,全然沒有時間大肆操辦。
況且,嚷著要按規矩辦事的人卻連納征都不來,隻派了身邊一個小小的侍從官來送禮,這種冷漠的太度,無疑是對董家的侮辱和輕視。
果然,樊震嵩前腳剛剛離開董府,這邊董晟朝就大發雷霆,氣得拍案指著門外道:“看看,看看,這就是你選的好夫婿,他當我們董家是什麼?我看他根本就沒把你放在心上!”
敏毓身體微怔,董夫人卻是皺起眉,起身道:“老爺這說的是什麼話,他們年輕人自然有年輕人的想法,縱然小吵小鬧耍些性子,也斷不會拿婚姻大事作兒戲,我看你是氣糊塗了!”
董晟朝神色微霽,見女兒隻是低著頭,臉色卻是煞白,便知是把話說重了,奈何正在氣頭上,煩悶地甩開手,徑直去了書房。
敏毓也覺得祁明宣做得有些過火,縱使真的有事來不了,送一幅帖子也是好的,竟無支言片語,害她在父親麵前失了麵子,心裏也生著氣。
卻驀然想起那天,在官邸花廳的廊簷下,四麵朔風澹澹,她隻穿著喬其立絨的旗袍外加一件雪貂大衣,明明冷得發杵,他回頭看著她,目光深遠而安寧,有那麼一瞬間,她感覺不到任何他的氣息,而他一笑,卻像是破層而出的旭日,明亮照人。
“我們結婚吧!”他說。聲音那樣輕,合和周身淺淡的光線,身後的玻璃花房遍是姹紫嫣紅的繚亂人眼,她想起舊時讀過的一句詞,“花紅柳綠人影軟,誰人堪負呢喃?”
並不是沒有情誼的,她這樣安慰自己。他是做大事的人,況且她也不是那般小家子氣沒有度量的女子,隻要他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她才是能站在他身邊足以匹配他的女人。
敏毓兀自出著神,董夫人隻當她是在傷心,憐惜地上前輕撫她的耳鬢,柔聲道:“你不要怪你父親,他愛麵子,不過也是心疼你罷了。雖然那個人是你親口認定的,我也不多說什麼,終歸還是一句話,不要勉強的好,你到底年輕有些事還不明白,他那樣的人,原是極不易掌控的!”
敏毓攥緊手心的帕子,卻是正色道:“我的心思母親明白,絕不嫁平庸之人,任他再權勢滔天,我董家的女兒也不是沒計量的人。”
董夫人聽到這番話,半響,歎了口氣,抬手理順女兒耳邊的碎發,神色隱隱透出幾分擔憂。敏毓突然身子往前一傾,埋首靠進董夫人懷裏,她甚少作出這樣小女兒的神態,董夫人微微一怔,笑道:“剛才還嘴硬呢,這會子又撒什麼嬌。”到底由她抱著,安慰了一番。
“還是去書房見見你父親,莫不能為了個外人,疏遠了父女的情分。”
敏毓自嗯了一聲,再無他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