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朗的冬日沒有維持太久，過了兩日，天空又紛紛揚揚的下起了雪。裏裏外外銀裝素裹，白茫茫的一片，灰沉的天被這漫天雪色一映，竟有些明亮襲眼。
    霍堪憐從王府的馬車上走了下來，馬上便有丫鬟撐了傘上前。乍從溫暖的車內出來，隻覺得冷意入侵，她冷不丁打了個戰栗，而後將風氅拉緊了些，抬頭看向殿門匾額，蒼厚大字在飛雪後隱隱可見。
    一個時辰前聽得東宮傳訊，說是有了消息，霍堪憐一刻也坐不住，又知宣華一早被叫到宮中陪伴宣皇後，便自己坐了王府的馬車獨身前來。
    剛一踏上台階，就有青衣內侍掀了門上厚厚簾子出來，見著霍堪憐，恭敬彎身道，“殿下等候多時了，王妃這邊請。”
    霍堪憐取下風帽，頭上沾染的雪花順著取帽的動作簌簌掉下來，她稍許拍了拍，而後跟著青衣內侍沿著轉廊走至書房前，留了丫鬟在門外等著，自己則推門進了屋。
    屋裏依舊是上次所見的模樣，雕格窗半開，有亮光自外進來。暖火融融，清香嫋嫋，火光下男子的麵色仍是蒼白的駭人，他的指節微屈，沒有握著書卷，而是執了支筆，低頭認真批著什麼。
    好像每次見他都是在忙碌著，以這副孱弱的身子，從容不迫的處理著大半的政務。
    單薄和堅韌的矛盾重疊。
    霍堪憐進來的時候，東方郴聞見動靜停了筆，示意了一下，便有人上來置位備茶，霍堪憐在鋪了絨墊的椅子上坐下。抬了頭，見東方郴對她露出一抹微笑，開門見山道，“那日的事，有結果了。”
    “……是何人？”
    “就是一般的刺客，沒有背景，沒有來曆，隻是拿錢辦事，替人殺人。”
    這答案令霍堪憐心底一涼，一般的刺客，那又從何得知，到底是誰想買凶殺人。
    東方郴見她麵色，便知心思。當初他得知這消息時也意外了片刻，後來想想也是正常。精明之人又豈會冒著暴露身份的危險，讓自己身邊的人來下手。不過，換而言之，隻是出錢請的一般的刺客，從另一層麵上說，或而並非真的要置霍堪憐於死地。
    “王妃勿要擔心，想來隻要不離保護，便也無礙。”頓了頓，東方郴又道，“六弟不日將歸，我也會繼續派人調查。”
    霍堪憐轉著手中細膩瓷杯，青綠茶葉在水麵翻滾，她垂了垂眼，對這結果似有些失落，但仍是笑了笑，道，“謝過殿下了。”
    東方郴淡淡“唔”了聲，忽然臉色大變，急轉側身用左手捂住唇，霍堪憐愕然看去，隻見他蒼白的指節中，緩緩流淌出鮮紅的血色，像白雪中盛開的豔色花朵，驚了人眼。
    “殿下！”
    “哐當”一聲，霍堪憐匆匆站起時忘了手上還端著茶盞，這一下因著她的動作摔在地上碎成一片一片，茶水順著地板紋路蔓延開來。
    門外有人聞見屋裏動靜急急衝了進來，眼光自二人身上一流轉，熟練的吩咐道，“快去請國師！你，你，將殿下扶至榻上，小心一些！”
    霍堪憐愣愣看著眼前一切，不是剛剛還好好的，怎麼忽的就見了血？她呆站了會兒，才發覺麵前站了一人，正對她拱著手，語帶歉意地說，“王妃，實在對不住，殿下身子現下不好，還請王妃先回去，改日再來。”
    霍堪憐點點頭，有些擔憂的回眼看去，見東方郴被人小心攙扶著往內室而去，左手全是血，而身上衣著本就是紅色，也不知到底吐了多少。
    她皺了皺眉，也不好多留，看著東方郴被扶了進去，方才慢慢挪動步子向外走去。心底暗道，幸而宣華未來，她見著此情景都覺得有些難受，若是宣華見了，怕不知要心疼難過成什麼樣。
    出了大門，回身見殿內宮侍都有序的進出來去，未有亂成一團，可見東方郴吐血之事，竟可能是時有發生。
    白雪洋洋灑灑落下，霍堪憐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待要起身上車，忽見不遠處走來一人，步履不見得多惶急，但速度卻是快的。玄色衣衫在大雪之中格外顯眼，像是白紙上潑出的一道墨跡。
    霍堪憐的動作下意識的頓了，並非是因著有什麼要同來人講，而是生了懼意便滯了步子。
    “國師。”
    符褚遙遙走來，在她麵前停下，犀利透亮的光落在她的麵上，“原來是祁王妃。”
    霍堪憐笑笑，聽他問道，“太子殿下情況怎樣？”
    她怔了片刻，才想起剛剛東宮之人見東方郴吐血，竟是尋的國師而非禦醫，難不成這國師還會醫人之術？心中雖是暗忖著，但她仍是將方才的情況講與了麵前的符褚。
    聽完她言，符褚銳利的眼眸微微眯起，口中漫道，“已是許久未有此事了，怎的忽然又犯了……”說著說著，他驟然回眼將霍堪憐看住，眸裏亮光薄如細刃。
    霍堪憐被他瞧得渾身發涼，好像每次遇到他便會止不住心頭的害怕，如今這目光冰涼涼的刺在她目中，逼的她咬了下唇，才聽得符褚道，“王妃可還記得我當初說的話？”
    一個激靈，霍堪憐眼光倉皇了下。那日冬梅宴散，那個的雪冷之夜，那些冷直之言，她怎會不記得，當然記得，記得死死的，牢牢的。
    “若是記得，就不要多來東宮。太子殿下的身子，禁不起那百年鬼魂的幹擾。”
    霍堪憐赫然抬頭，脫口道，“國師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