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還沒說話，一旁的小二正好到了身邊，笑的親和，“幾位客官，樓下已滿，還請移步樓上。”
    剛進來的一名侍衛聞言上來一步，對著那小二道，“三樓雅間可還有空？給我家夫人尋一間。”
    這一聲“夫人”令霍堪憐眼眸一閃，嘴唇也跟著抽了下。雖王妃王妃的聽習慣了，這“夫人”總覺得忒不應口了些。
    那廂小二也是一愣，眼睛瞧見幾人衣著雖不華麗，但料子卻是精致的很，知是有身份的人家，便也不知趣的不作多想，隻更笑了分，“幾位貴客這邊請”引著幾人上了樓。
    連上了兩層木製盤旋式樓梯，一扇水墨畫大屏風立在眼前，上麵江山連綿水色清淡，旁邊題了“秋空自明回，況複遠人間，暢以沙際鶴，兼之雲外山。澄波澹將夕，清月浩萬閑。此夜任孤棹，夷猶殊未還。”《泛前陂》一詩本就空明靈動，與這畫放一起，便就更加飄渺幽約，意境淡遠。
    隨著小二轉過屏風，眼前長廊左右均有房間，陽光自頂頭窗口外落下，照的這裏格外亮。而樓下的喧鬧聲遙遙不聞，隻覺得這個愈發清靜，當真是一層雅間。
    小二將他們領到右手邊第二間房裏，裏麵裝飾的雅致樸素，又不失品位，一旁的矮櫃上還有隻青瓷瓶，瓶裏插著應季的白色梅花。而正對桌椅的地方，是一扇大開的雕花窗，窗外景色一覽無餘。屋裏燃著嫋嫋清香，還有爐火旺著，即便窗子開的那般大，竟也不覺得冷。
    霍堪憐點了菜坐了下來，見著碧萱幾人都立在身後，不禁拍拍身邊的座位道，“你們站著做什麼？都過來坐啊。”
    “這……夫人，這實在與禮不合。”一個侍衛抱臂恭敬答道。
    霍堪憐輕悠悠看他一眼，喝了口茶，砸吧砸吧嘴道，“我這可是命令哦。”
    那侍衛聞言一愣，一旁的碧萱笑了笑，“既是讓你們坐，便坐吧。”說完，自己先走了過去，在霍堪憐身旁坐下。霍堪憐對她嘻嘻一笑，又把目光投向還站著的兩人。
    那兩人猶豫了半天，還是走了過來，坐在對麵的位置。
    菜上的很快，樣樣都很精致，霍堪憐拿起食箸剛將手伸向最近的一盤水晶蝦仁，忽聽得外麵“砰”的一聲巨響，而後就是雜亂的腳步。
    腳步聲雖亂，但可以聽出是兩個人，其中一人還在說什麼，聲音有點熟，似乎是剛剛那名小二。
    不待霍堪憐示意，坐在對麵的侍衛相看一眼，一個起了身，朝外走去查看情況，另一個則仍留在原處。
    等了會兒，那侍衛折身回來，麵上神色有些尷尬。霍堪憐咬了一口梅糕，然後偏頭問道，“怎麼回事呀？”
    那侍衛默了一會兒，才緩緩道，“回夫人，外麵的——是二王爺，剛剛進了隔壁房間。”
    霍堪憐剩下的半塊還沒塞進去，口張了張，腦中浮現那張陰鬱的麵容，剛才在樓梯上看見的人果真是他。
    碧萱雖隻在宴會上見過一麵，方才也認了出來，然後聽見霍堪憐語氣奇怪道，“他怎麼了？”
    那侍衛這回沒愣，直接道，“似乎喝醉酒了。”
    霍堪憐將手裏半塊梅糕放下，這事本不需要她操心，可是不知怎的，她忽然憶起莊妃去的那日，東方次那模樣同那日的大雪一樣沁涼沁涼的，涼透了人心，卻又在之後升起一抹淡淡的憐憫。她一下沒忍住，站了起來。
    “我去看看。”
    碧萱見狀急忙拉住了她，脫口道，“公主！”
    霍堪憐回身對她笑笑，“不過去看看，又不會怎樣。說來，二王爺也算是自家親戚嘛，既是遇到了，就不能當做我們不知道。”
    碧萱看了她一會兒，目中情緒不定，好一會才道，“碧萱同去。”
    霍堪憐將她手一拉，笑道，“萱姐姐擔心什麼，就在隔壁呢，你就在這坐著等我吧。”
    說完，鬆了手，叫上門邊那名侍衛，往東方次那裏去了。
    還不待走近，便聽得噼裏啪啦的一陣東西摔碎的聲音，之後靜了會，似乎有人在收拾著摔碎的殘片。
    霍堪憐二人走到門口，還未敲門，就見房門被拉了開，正見一臉苦容的小二走了出來。他手裏抱著一堆酒壺碎片，乍見他們二人，臉上明顯一愣，才擠了笑，“二位客官怎麼到這兒來了。”
    霍堪憐笑了笑，越過他往裏麵看去，隱約見著桌上趴了一個人影，手上還握著壺酒。
    “怎麼……還不去拿酒……”那人抬起半張臉，看見小二立在門口，不禁開口道，嘴裏的話斷斷續續的。
    那小二回身聽完他說話，又轉了回來，神色極為無奈。
    霍堪憐抿了抿唇，道，“你且去取酒吧，裏麵那位客人與我相識。”
    聞言，小二麵上微愕，卻沒動，估摸是忘記了動。
    正在此時，那人也瞧見了霍堪憐二人，半醉半閉的眼眸似乎閃了閃，慢慢道，“……是相識之人……小二你先去吧……”
    小二這下才似回魂，應了聲，抱著滿手碎片下了樓。
    “弟妹請進來坐吧……”那人終是從桌上撐起了身子，臉容露在了屋內陽光裏。皺著的眉頭裏仍是鬱鬱，臉頰上還有酒醉的紅暈。雖是醉了，但神智卻似清楚。
    霍堪憐眉梢挑了挑，剛剛一個“夫人”，現在一個“弟妹”，俱是聽得耳生，又怪的緊。然她也知該是這麼稱呼，隻在心裏糾結了一陣就走了過去。
    “王爺這般喝，會傷了身的。”
    東方次聞言先是一愣，眸裏掠過什麼東西，轉而埋在了深處。而後歪著身子，手裏的酒壺被隨意一推，“坐吧。”
    霍堪憐也不推辭，拉了裙擺坐了下來，見東方次斜眼看著身邊的侍衛，便偏頭吩咐道，“不用守在這兒了，過去吃飯吧，無礙的。”
    那侍衛遲疑了會兒，方喏了一聲，出去了。
    東方次垂首撥著那褐色酒壺，忽而挑唇笑道，笑中有絲邪魅的味道，“若六弟見你與我同在一室，指不定要怎麼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