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堪憐將目光又轉回東方次身上，正猶豫要不要也隨宣華喚一聲，就見東方次頭一點，不再看她倆人，徑直進了屋。
    對東方次愛理不理的態度霍堪憐先是愣了一會，倒也不怎麼計較，被宣華一拉便跟著出門上了馬車。
    車裏布置的寬敞溫暖，伴著車輪碾在雪地上的簌簌聲，兩人各自沉默了一會兒。之後，霍堪憐因心中有疑，便先開口問道，“宣華，你方才為何稱二皇子為二王爺？像東方祁都是稱的祁王，祁王殿下，而非六王爺啊。”
    宣華聞言卻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反問道，“若是按你之言，該怎麼喚？”
    鄔國皇子封王都是取的名字中最後一個字，霍堪憐想了想東方次的名字，脫口道，“次王。”
    話剛一出口，瞧見宣華古怪的眼神，她豁然明白過來了。
    次王，次，次之，不論放誰身上，想來都不願別人說自己“次”吧，即便隻是個稱號。
    宣華見她想通了，也不再看她，身子往後一靠，口中道，“他不喜別人如此稱呼，大家也都了解其中緣由，但總不能隻王爺殿下的叫吧，索性後來便取了他在皇子中的排位，稱為二王爺。這一來二去的，大家也都這麼稱呼了。”
    霍堪憐頷首，也學她將身子軟軟靠在後麵厚厚的靠墊上，閉眼休息了會兒，才想起來問道，“那莊妃的事，怎麼樣了？”
    提起此時，宣華愈發顯得疲憊，“太醫檢驗過後隻說是自盡的，可我瞧著他眼神躲閃的很，怕是不止這麼簡單。宮裏鬥來鬥去的多了，不到我們身上，也就不要管了，到時候惹禍上身可不好玩。”
    霍堪憐吐了口氣，“我也不想管這些，隻是那莊妃，可憐了。”
    “可憐？堪憐，你覺得我們這些和皇室有關聯的，哪一個不可憐呢？”
    宣華說這話的時候，語氣竟有些滄桑。霍堪憐忍不住睜眼去看她，隻見平素嬉笑的臉上浮現了些許淒然之色。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宣華露出這樣的表情，心底忽的有什麼一撞。
    “堪憐，我們都不是平常人家的孩子。我不能，你又何嚐可以？”
    霍寂暘的話不期然的出現在了腦中，霍堪憐抿嘴苦笑，心裏酸澀翻湧。
    宣華，你和三哥哥都一樣，都早早明白了這些，而我，在懂得這些的時候，已經永遠失去一些東西了。
    霍堪憐又往後靠了靠，想將自己埋進那厚暖之中。三哥哥，你曾盡力不想讓我明白這些道理，卻也是你迫我去明白這道理，如今，堪憐算是一日比一日明白了，這到底是你所期望的，還是你不想見到的？
    大雪又紛紛揚揚下了幾日，霍堪憐仍是呆在王府哪裏也沒去。隻在莊妃的喪事操辦之時同宣華又一道進了宮。看著滿殿的披白戴孝，聽著一直痛哭著的妃嬪宮侍，真真假假，隻覺得都頭昏昏的，都懶得去費力分辨。
    回了府，接到東方祁的來信。王府私信和邊疆軍報是一同到的，上麵都講到一件事，便是戰事已定，下月中旬，大軍即將歸朝。
    這就意味著，東方祁要回來了。
    王府上下都因著消息染上了濃濃喜色，皇宮裏莊妃的事也被消磨了一些。霍堪憐手上握著信，抬頭看望窗外難得綻晴的天空，心裏也說不上是什麼情緒。
    似喜非喜，隻是空落著的素淡。
    “公主，”碧萱於此時推了門進來，“今日天氣不錯，公主在府裏待了這麼久，不如出去走走吧。”
    霍堪憐回頭看她，揚唇笑道，“萱姐姐想出去玩麼？”
    碧萱也笑了笑，“來了這些日子，隻覺得鄔國和寧國大不相同。而作為都城的安洛和商郢，想必也應該會有許多不同吧。”
    “其實萱姐姐想勸我出去吧？嘻嘻，也是，這好不容易天晴了，再呆下去怕是都要發黴了。”霍堪憐對這建議似乎很是感興趣，把手裏的信隨意收進漆木盒子裏後，就急急跑到衣櫃前拉開櫃門，伸手在裏麵扒了扒，又側過頭來，兩眼亮晶晶的，“萱姐姐，你過來幫我選選，哪一件好呀。”
    看著霍堪憐露出往日孩子般的笑容，碧萱的心也忽而安了下來。自打到了鄔國，霍堪憐的變化一日日清晰於她眼前，她雖還會笑，會鬧，卻再不會沒心沒肺，樂觀豁達了，更沒有露出如今這般天真無憂的眼神。
    一瞬間，碧萱以為又回到了華音閣，霍堪憐仍是那個會藏起她繡圖的五公主，她也仍是被她鬧的沒法，又被逗的開心的碧萱，隻是……她的目光流轉在四周，這裏是鄔國，再不是寧國了。而時間，從來隻會劃出印痕，卻不能將過去恢複的毫無瑕疵。
    人，畢竟都是變了的。
    冬日陽光靜靜自深高的天空中落了下來，暖暖的煨在身上，給四周未化完的白雪添上一抹輕柔的橙色。
    這難得的久雪初晴，給原本冷瑟的街頭帶來了些許生氣。林立商鋪，招賣吆喝，來來往往行人車馬，雖算不上車水馬龍，但也是極為熱鬧的。
    霍堪憐在前麵走走停停，一襲暖橙色身影在人群裏穿梭來去。一會兒停在這裏看下栩栩如生的麵人，一會兒又去那家瞄一瞄珠花水粉，時不時把身邊的碧萱拉過去，將手裏的朱釵在她墨黑的秀發上左右比劃，然後捂嘴笑的歡快。
    由管家指派著跟在後麵的兩個侍衛何時見王妃笑的這般燦爛，本想勸她別往人太多的地方去，可此番見狀，也被霍堪憐的笑感染，便沒再上去勸阻，隻緊緊跟在後麵照看安全。
    鄔國民風較為大氣，同寧國的溫婉江南不同，或而是地理位置的原因，也或許是管理者的治理方式，鄔國百姓行走舉止更為爽快一些，令霍堪憐很是欣賞。
    逛了許久有些累了，幾人便到了商郢最大的酒樓，飲香居。
    飲香居位於商郢最繁華的地段，然它的整體構造卻很古樸，甚而有些江南的味道，樓身緩緩流動著一種極舒服的氣息。頭上是懸掛著的上好木料製的牌匾，上麵三個字蒼勁有力，筆尾還帶了一絲飄逸之感。
    霍堪憐率先踏進了門，無意抬頭便瞧見樓梯上走過一個人影，步履並不顯得匆急，但卻很快消失在視線裏。
    跟著走進了的碧萱也剛巧看見，“咦”了一聲道，“那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