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洛……”
    小心的不能再小心的呼喚，怕重一點，那抹白影就會消失眼前。而她此時的情緒，就像波濤洶湧的海麵上惟一的木船，是浮是沉，都掌控在他的手上。
    “堪憐。”司洛對他露出溫和的笑容，似乎不意外為何會來。
    霍堪憐本是怕司洛責怪她不經他同意，便擅自將他招了來，現在看著司洛的和暖笑顏，心裏石頭也輕輕落了下來，邁步進了屋，回身帶好了門。
    回過頭時，司洛仍是站在原地含笑看著她，眸光輕落於她身上，“幾日不見，那日布結之人，倒幫堪憐招來我這鬼魂了。”
    霍堪憐垂眼笑了笑，“不知道怎麼找你嘛。”
    “找我有事？”
    霍堪憐頓了一下，才答，“嗯。”太多事都沒弄清，亟待答案。
    “正好，我也有事找堪憐呢。”
    “額？”霍堪憐疑惑相問，“什麼事？”
    司洛沒有馬上作答，隻是透過夜色靜靜看她，像看一件極其珍貴獨特的東西，一眼一眼都顯得那麼小心。他深黑的雙眸同夜色融在一起，交相滲透，愈發黑的透徹。
    “聽說……鄔國祁王想求堪憐為妃？”
    未料到的一愣，霍堪憐眼珠轉了轉，“司洛你——是怎麼知道的？”
    黑暗中，他似是自嘲的笑了笑，“我是鬼，想知道什麼會難麼？”
    霍堪憐聞言垂頭，嘴角卻翹起了笑。這麼說，司洛還是在關心著自己的吧。這般想來，她心底泛起了一絲甜，仿若有蜜水覆過心髒，之前的幹涸創口都被一一滋潤平複。
    “堪憐對此有何看法？”
    霍堪憐仰頭看他，毫不遲疑答道，“我不嫁！”
    司洛黑眸微動，“為何？”
    “因為——”剛說了兩個字，她馬上住了嘴，眼睛瞥向一旁，心裏如鼓擂打，一聲聲愈加急促。她總不能就這樣臉不紅心不跳的對司洛說，我為何不嫁，就是因為我喜歡你啊。
    天，該怎麼解釋。
    她揉著衣角，心思紛雜，直感覺臉上起了一陣燥熱，燙著她的每根神經。
    然而，司洛根本就不需要她解釋原因，在霍堪憐正愁著改如何回答之時，她耳邊傳來一道溫潤如水的聲音，“堪憐，你嫁過去吧。”
    “啊？”霍堪憐起先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地問了句，可當她忽然想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時，雙眼驀地睜大，似是不置信的看著眼前的男子，“司洛你……要我嫁過去？！”
    司洛的嘴角動了動，而後點了頭。
    半開的窗外有風鑽了進來，她方才生的燥意被這風一點點涼熄，帶著她心裏的溫度，一點點降下。她的眼睛直直看著司洛，都忘了眨，口中仿佛確定般再問了遍，“你當真，希望我，嫁到鄔國去？”
    那雙深眸裏黑的純粹，無盡的黑，噬人般的深不見底，伴著他平靜無波的聲音，將霍堪憐的情感震的粉碎。
    “當真。”
    靜無聲。
    霍堪憐隻能聽見自己越來越緩慢的心跳，和淺的將要消失的呼吸，下一秒，是不是自己就會沒了呼吸呢。
    她的思維本已經凝固在那簡單的兩個字上，但不知為何忽然生了這樣的想法。她想扯唇笑一笑，又驟然感到心髒的抽搐，像有什麼，在一來一回的摩擦著，將那看似愈合的傷口，又磨了十遍百遍。
    “為什麼？”霍堪憐問出這三個字的時候，其他的感覺都已經麻木了，隻有心窩處，一邊疼疼的，一邊又空空的，仿佛是要聽到他的答案才能填滿，，卻又怕聽到什麼而收縮著。
    司洛隔著一段距離凝視了她半響，她木然的表情落在他眼裏竟有一絲澀，然而他的語氣依舊溫溫的，淡淡的，“祁王待你真心無二，堪憐嫁過去定會幸福的。”
    司洛的話，像一根細針刺到她最敏感的地方，她像被刺激到般抬了眼，眼底翻滾著激烈的情緒，“可是我不喜歡他，我喜歡的是你啊，司洛！我喜歡你！”
    一句話喊出，屋內氣氛倏然僵住。冷冷涼涼的空氣下麵，是情緒的烈火灼燒滾燙。
    而司洛一望無底的黑眸中，霎時微裂了道，但又極快的愈合無痕，就好像那一線般的閃逝根本都沒有出現過。
    他不是不知道堪憐的心思，也料到她會這般回答，可是，當她真的喊出這一句話時，他忽然有了種複雜而無措的情緒，這情緒促使他停了半響，才終是又開了口。
    “堪憐，你不可喜歡我。”
    “我已經喜歡上了，還能怎樣！”霍堪憐毫不避讓地看著他，眼底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蓄滿了淚，晶瑩明亮，如碎冰一般浮在她清透的眼眸裏，一眼看去，心裏竟也會跟著疼。
    司洛抵不住這一眼，移目錯了開，眼光掠過外麵那弦彎月，千百年來都是這樣懸掛在半空，冰涼的光芒從外斜灑了他一身，與他的白衣連為一片，將他的觸動全部壓了下去。
    他慢慢回了頭，看著她，淡淡道，“我是鬼。”
    “你是鬼又怎麼樣？”
    “我隨時會消失，你隨時會死去。你是想看著我從你麵前突然消失，還是讓我看著你在我眼前慢慢死去？人鬼之隔，自古從未打破過，堪憐可知為何？就因為……都不能承受。”
    “我……”霍堪憐嚅囁了片刻，才說，“我死了也可以變成鬼啊！”
    “堪憐以為任何一個人死了都可為鬼麼？那你的二姐呢？”
    是啊，要是都能變成鬼，那二姐姐不是還在身邊麼，活著的時候在一起，死了仍舊在一起，這樣的話，生和死又有什麼區別。
    “而況，”司洛清晰的，一字一詞的說，“我對你並無感情。”
    整個房間寂靜闃然，霍堪憐沒了想法，沒了情緒，沒了語言，隻是木木看著司洛清俊溫潤的臉，眼淚凝結成冰。
    他說，並無感情。一切隻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她喜歡和他在一起，她喜歡相伴時的月光夜色，她喜歡那笛聲婉轉，她喜歡妖嬈的瓔珞舞，她喜歡他，所以她便理所當然的以為他對自己也是有感情的，哪怕一絲一毫。
    哪怕一絲一毫啊。
    霍堪憐眨了下眼，明明僵住了的眼淚也仿佛被灼燒融化了，簌簌地往下掉。無聲的，緩慢的，沿著臉頰落了下來，滴在衣襟上，被寂然的氛圍一觸，瞬間蒸發。
    司洛看著她的神情，原以為她會生氣會發怒，不料她隻是這般安安靜靜看著他默默落淚。縱然他早有計較，也冷了心涼了情，可一觸及她暈著水光的雙眸，心底竟生了絲不該有了情緒。
    她，自從遇到自己後，似乎就常常掉淚。
    這念頭瞬生瞬滅，司洛閉眼又睜了眸，深黑似淵，未曾變化半分。
    許久靜默後，霍堪憐僵澀的目光終是移開了，她垂了眸，輕輕說，“司洛，你真想讓我嫁給東方祁麼？”
    司洛忽而一下回不了話。
    “你不說，我便當你是默認了。”霍堪憐的聲音一下子變得淡渺，“若是你想，我便嫁。”
    既然難留，何不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