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情轉朱閣,誰若無眠 第三十三章 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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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落雨,均是一陣一陣的,或有雷聲轟隆,其響駭人,伴著瓢潑狀的雨,便隻能將人困在家中不得出去。
碧萱從外間回來,站在廊下收了傘,無意抬頭,但見茫茫雨落中,一把熟悉的紙傘從不遠處經過。
那不是公主口中那把弄丟了的傘麼?
碧萱有絲意外,隔著雨簾仔細看去,想瞧清楚撐傘之人是誰,卻在這一看之下吃了驚,那傘下根本就沒人!而這傘,卻穩穩漂浮在雨中,像一朵盛開的淺色蓮花,在這天地昏茫之中,竟顯出一絲詭譎的美麗。
碧萱驚呆在原地,剛剛收起的傘從手中滑落到地,發出微悶的輕響。她被這聲響給醒了神,慌忙彎身去拾,再抬頭的時候,卻不見那漂浮的空傘。
閉了閉眼,再睜開,還是不見。雨水刷刷直下,再無一人。莫不是,自己方才看花了眼?
碧萱思不得解,又不能講與他人,隻得暫時放到一邊,轉身進了屋。
昏暗天色下,那把傘再次出現,以一種緩慢而平和的速度,向宮牆慢慢移去。
雨小了一些,但還是密密的,像細線穿過一般,微微的銳。
皇宮最偏僻的宮牆下,有誰撐傘而望。傘是碧萱之前所看到的那把傘,而此時,傘下隱隱現出一張蒼白到半透明的麵容,那黑眸沉澱,再下是如玉雕線條,白衣著身,玉笛懸掛腰間,正是司洛無疑。
雨聲簌簌,司洛舉傘環視四周,又將目光投回麵前高聳宮牆上,如先前多次那般,微閉了眼,身體帶著傘緩緩飄了起來,竟輕悠悠越過高牆,白衣綬帶在空中飛舞。
這一番動作雖是緩慢,卻極為流暢,隻片刻時間,他便安然落到了地麵上。周身素潔,未沾染一點雨絲。
說來,他本是可以穿牆而過,然此時手握雨傘,不得已隻得翻越宮牆。今日陰雨,他雖能在日間出來,但夏日天氣太過善變,或而下一刻便是雨後天晴,他不得不小心謹慎帶傘而行。也好在這宮牆再高,對他而言都是輕巧之事,便也麻煩點,其他倒也無事。
此時到了外麵,司洛眉目似是舒緩了一刻,才轉了身,沿著小道向一邊走去。
這是一條偏僻小道,平日無人,又逢陰雨,更是不見人影。他舉著傘,不疾不徐,隻一步一步淺慢而行,姿態悠緩。
小道盡頭,是一條幽深巷陌,內有七折八拐,岔路交錯。司洛似是對這裏萬分熟悉,一側身,一轉路,半柱香的時間便穿過悠長小巷。
他的腳步於巷口處一頓,目光直視前方,眸裏墨色微沉。
在他的麵前,是一株盤根老樹。樹幹並不高,隻向一邊倒去,看起來像遲暮老人佝僂的脊背,似再禁不起這暴雨衝刷。而它的樹葉零零落落,盛夏之時也是半黃半枯,枝椏形狀扭曲而詭異,在這種天色看去,顯出一種蒼涼瑟寂,更有一絲陰陰之氣。
司洛舉步往這裏走近了些,他的目光依舊不離半分,卻不是看的這顆老樹,而是老樹下麵那口井。
原來老樹倒的方向,剛好蓋住了這口深井,從遠處一望而來都未看見。而此時,井口坦坦蕩蕩呈在司洛麵前,向下看去,深不見底,隻有一片沉黑,同司洛眼中墨色融化一起。
他俯身細細看了會兒,眼眸一虛,而後直起身收了傘,動作優雅而從容。還不及細看他神情如何,就覺雨勢忽急,被風斜刮了過來,一眨眼間,就見白影一晃,驟然躍下井去!
井邊風雨猛急,啪啪拍打著老樹枝椏。
一段黑暗之後,終是有了絲光。
這光,不是天空那種明亮日光,而是一種暗暗的,沉沉的,仿若自地下深處映透上來的悶壓暗光。
耳邊有風掠過,帶著碎碎雜音。司洛向前走了一步,腳下似是踏上柔軟的絨毯,垂首一看,是一片花海,紅花朵朵,挨擠排開。妖豔的紅,紅似泣血,織成花毯遠遠延伸出去。
又是回到這個地方了。司洛在心底輕訴一聲,這百年來,卻才是第二次。或而,他本該老老實實呆在此處,也不該貪戀人間一絲不能觸及的溫暖。
他抬頭看了看眼前的路,紅豔妖嬈的彼岸花色,也不能在他眸中染上半分顏色。
眼前這是,黃泉路,而前麵不遠,便是忘川河。
那口深井,竟是通往這幽冥地府的。
血黃河水翻滾眼前,一切如昔。
司洛站在這忘川河邊,望著不遠處奈何橋上無神遊走的幽魂,麵容平淡無色。
在他身後忽然出現一個淺灰色身影,而後便聽得一個久違的聲音,“知你今日會再來。”
司洛唇角輕輕上揚了一分,回首看去,那人麵目清晰眼前,與記憶中未有半點改變。
“當真是,許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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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夜,天色愈發黑沉,透不出半絲光。
霍堪憐出了內室,慢慢行至外廳。碧萱見她忽然出來,連忙上前服侍,而霍堪憐將她一擋,自己向門邊走去。
“公主,不可出去!”碧萱前行幾步,伸手拉住霍堪憐。她想起霍寂暘特別吩咐過,不能再讓霍堪憐在晚上的時候離開華音閣半步。
霍堪憐被拉停一步,微側了首,可憐巴巴道,“好姐姐,我就出去一會兒成不?”
碧萱手下一緊,還未說話,忽聽得門口的芷荷說話聲,“咦?門口怎麼有把傘?剛才是誰出去了,都不記得將傘收好。”
說話間,芷荷已經拿著傘進來了,一抬眼正看見碧萱和霍堪憐在廳內僵持著。剛要行禮,卻見碧萱眼神驚懼的看著她手中的傘,而後“啊”了一聲,下意識的鬆開手急急後退。
就在同一時,霍堪憐亦看清了傘的模樣,當下雙眼睜大,眼中情緒翻滾,口中喃喃念道,“他……是他……他來過的!”
芷荷站在原地,一臉莫名,還未有所反應,就覺得自己被猛的推開,眼前一花,耳邊響起碧萱驚慌的聲音,“公主!”
她被推至門旁牆邊,視線混亂之際,似是看見自家公主隻身奔進了嘩嘩大雨之中,轉眼沒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