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彼年豆蔻,心悅君兮  第二十三章 溫情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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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堪憐起來的時候,聽說霍寂暘早早的便等著了外廳,表情較為凝重。她梳洗裝扮後匆匆趕到外廳,剛一進去,就見霍寂暘從座位上迅速站起來。他衣服有些皺,上麵還有泥跡汙漬,神情也頗為疲憊,“堪憐,隨我去看看父皇。”
    霍堪憐一愣,沒想到他一開口就是這個話,不經思考便斬釘截鐵說,“不去!”
    “堪憐!”霍寂暘俊眉一皺,“父皇近日身體一直不好,朝中的事都是交給我和丞相幾人處理,這你也知道。然,昨夜父皇病情忽然加重,他想見你,你隨我去吧。”
    昨晚,霍寂暘離開舜華殿後方一回府,就見元和帝身邊的一個內侍站在門口焦急來回,上去一問,才知元和帝突然口吐鮮血,全身冰涼卻不停出著虛汗,幾番折騰後剛剛陷入昏迷。霍寂暘聽聞後連忙趕去,竟見皇後一貫端莊的臉上還掛有淚痕。他知皇後幾乎日日守在床榻,好說歹說將她請到一邊休息去了,自己則在床邊守到現在。不久前元和帝終於轉醒,醒來什麼也不提,隻說想要見霍堪憐,霍寂暘這才連衣服都未換便急急趕來。
    霍堪憐聽他說完,眼裏動了動,卻仍舊堅持著,“不去,說什麼都不去!”
    霍寂暘又急又怒,當下上前幾步,欲要伸手直接將她拉去。然霍堪憐連連退了數步,後背撞在牆壁上,一臉倔強地把他看著,眼底隱隱有受傷的神色。
    看她這副模樣,霍寂暘也生了心疼,抬手揉了揉跳痛的額角,才壓低聲音道,“堪憐,我們進屋談談可好?”
    霍寂暘的動作霍堪憐盡收眼底,一猜就知定是在龍床前守了一夜,本來脫口拒絕的話又吞了下去,“不好,”頓了下,接著說,“三哥哥和我還是出去談吧,這裏,是母親生前的地方。”
    聽霍堪憐這般說,他已知難得,也不多說,隻點頭道,“那便出去吧。”
    雖然霍堪憐答應和霍寂暘出去相談,可結果依舊沒有改變。霍寂暘無奈閉目,他也知這麼多年來,霍堪憐和元和帝之間的隔閡,已是用盡再多力氣也無法修複的。方才,他亦問她,為何這般不願見父皇,她默然了半天,才說了這番話。
    “父皇曾對母親說,終其一生,隻她再無別人。可是後來,仍舊美眷如花,妃嬪雲雲,這就是他所說的‘再無別人’麼?”
    從霍堪憐的語氣裏,霍寂暘聽出了滿滿的責怨,他不由苦笑,抿唇忽問,“堪憐,若我負了碧萱,你可會恨我?”
    “不會!”她脫口而出的是這般肯定,而後卻也自己猶豫了,“三哥哥,你會負了萱姐姐麼?”
    他沉默片刻,輕聲道,“已經負了。”
    她以為他說的是迎娶丞相千金的事,以為自己說錯了話,便出言安慰了好一會兒,直到霍寂暘對她微微一笑,她才鬆了口氣。
    看著霍堪憐回了華音閣,霍寂暘才低頭喃喃自語,“你可知,我自選了帝業始,便早已注定會負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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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音不對。”
    聽見司洛的話,霍堪憐神色顯得懊惱,抬頭看著他,略帶企盼地說,“司洛……我今天不吹笛了,不如我把那支舞跳一段給你看可好?”
    司洛偏頭看著他,好看的眉毛微微一皺,“堪憐,今/日你有心事,做什麼都會是心不在焉的。”
    霍堪憐垂下眸,低低道,“有這麼明顯麼。”
    話剛說完,她就感覺身邊溫度驟降,幾步之外的司洛不知何時到了他身邊,微低著頭看她,聲音柔柔地說,“你都不會隱藏情緒的,臉上滿滿寫著‘心事’二字。”
    霍堪憐赫然抬頭,瞧見近在咫尺的司洛眸光溫柔,眼瞼上細長的睫毛似乎都能數的清,她心裏一個咯噔,跳快了幾分。
    壓住心底悸動,霍堪憐抿了抿嘴,也不知為何,對著司洛便將心裏的話全都說了出來。她仿佛記得,認識司洛這麼久來,她是第一次講起自己的身世地位,講起父皇的不理不管,講起霍寂暘如何從小對她好,講起碧萱和霍寂暘的未卜未來,講起霍吟素也曾分外疼她,還講起肖曠和霍吟素的今生永隔,最多的,卻還是講起父皇和母親唏噓的過往……她講了許多許多,講到後來嗓子都啞了,也不知是說的久了,還是因為談到什麼不知不覺掉下來的淚。
    司洛一直安靜的聽著,他的眉目依舊,麵色溫潤清淡,隻有深黑如墨的眼眸裏偶爾掠過的淡淡憐惜。
    霍堪憐說完後,情緒一直懸在高處,她目光呆滯地凝視著地麵好半天,才想起來似的抬頭問到,“我是不是很囉嗦?”
    司洛微笑著搖搖頭,“你肯全部講與我聽,便是對我的信任,何來囉嗦之言呢。隻是堪憐,我在人世間停留這麼多年,早有些過往都不那麼介懷了。你父皇和母親的事,無論過去到底是怎樣,現在卻都已沒有計較的必要。人若已亡,情又何長?然而你呢,你父皇即便再有不對,也是予你生命之人。堪憐莫不是想等到人已不複存在之時,才想起歉疚麼?”
    霍堪憐認真聽著,司洛的話和霍寂暘所說其實本質是一樣,隻是不知為何,從他口中說出的話卻都落進了她的心底。
    “人若都已不在,再多的遺憾,再多的歉疚,甚至你有再多的愛恨,都已經沒有存在的意義了。人當惜之則惜,百年轉瞬,帶著遺憾而去,是一生盡頭最淒哀的事。我……是再了解不過了。”
    司洛的神情因這些話而有了變化,就像冬日晶瑩雪花消融了一片花瓣,有些微感傷,以及無法言喻的情感。
    霍堪憐的心在微微顫動,她不知司洛到底是因為什麼,而在人世以魂魄的形態存在了多年,甚至到底多少年她也不知。她隻知道,現在的司洛,一定跟生前的他有了太多的不同。
    “司洛,”她輕輕叫他,“我知道了,雖然不能完全懂,但我會努力去明白的。”
    司洛對她展顏一笑,抬起右手,在她頭上輕柔一撫。雖然根本觸摸不到,但霍堪憐卻感到心頭某個地方緊緊抽縮了一下,而後,像有溫水順著心髒紋路流淌開來,潤澤整顆心髒。
    “你肯聽這些,便是很好。”司洛的神情清淡而溫朗,唇角一縷明澈的笑意。
    霍堪憐抬眸看著他,眼底還留有方才的淚水微光,“司洛,我……”她一停,也不知哪裏來的勇氣,抬起手臂就沿著他的腰環抱過去。
    她抱住了他,手下卻是空空的,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感覺不到,沒有溫度,沒有衣料的滑膩。霍堪憐心底忽的一痛,努力緊了緊手臂,似是想以此證明眼前人的存在。她不敢抬頭看司洛的表情,隻是一味埋著頭,聽著自己錯亂的心跳聲。
    司洛被她的舉動弄得有些錯愕,即使兩人根本沒有碰到,他仍是猶豫了半天,還是將手臂放於身體兩側。
    推不掉,抱不住,他又能如何。
    霍堪憐靜靜抱了半天,手臂已經酸了,思維卻也停滯。直到司洛喚她一聲,她才豁然想起,鬆開手急急退後。
    司洛默了她好一會,才說,“堪憐可知,男女授受不親。”
    霍堪憐嘟嘟嘴,“我也抱過三哥哥,什麼授受不親的,死古板。”
    可是一說話,她便想起,和抱著霍寂暘蹭眼淚不同,剛才,即使沒有接觸,她心裏竟有一些酸甜滋味,似還有一縷羞澀,於臉頰上染上一抹暈色。
    她居然,現在,害羞了。
    霍堪憐一陣懊惱,當下不敢再看司洛,低著頭匆匆道,“我,我先回去了,免得大家又找我。”說完,掉頭就跑掉了,步履惶急有如野獸相追。
    司洛看著她頭也不回地跑掉,忍不住牽唇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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