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彼年豆蔻,心悅君兮  第十七章 事由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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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堪憐悄悄跟在肖曠身後,她不知為何自己要跟著他,也不知道為何戰場上敏銳無比的左將軍竟沒發現自己跟著他,總之,就是這樣糊裏糊塗的,她隨著肖曠一路無恙的來到了旈軒宮後院的竹林。
    修竹林立,挺直蔥蔥,晚風穿林而過,耳邊便是沙沙聲響,剛好遮住了霍堪憐不小心發出的細微聲。
    竹林隻見隱隱一個修長人影,不需辨認也知是霍寂暘無疑。為了聽得清他們說什麼,霍堪憐又向裏麵走了一段距離,選了顆粗壯的竹子躲在了後麵。
    “殿下。”
    霍寂暘站在原地,看著肖曠匆匆走到麵前三步遠的地方,才將眉一壓,沉聲問,“將軍昨夜可是去了清秋殿?”
    一句話,肖曠震在原地,不遠處的霍堪憐也是一震。
    “殿下……怎知。”
    “我怎會不知?!”霍寂暘語帶慍怒,“你真是糊塗,父皇給你賜婚的事你怎能告訴二姐!她本是為你等了這些年,你這麼做,豈不是往她傷口上撒鹽?!”
    肖曠麵對霍寂暘的責難,語氣亦是平淡,“我若不告訴她,難道等到成親那一日讓她自己來看?”
    霍寂暘聞言沉默了。躲在不遠處的霍堪憐卻是難以壓抑心頭的震撼,大腦中有什麼呼之欲出。
    “殿下,賜婚的是皇上,是她的父皇,我能拒絕麼?她能反對麼?您對於喜歡的女子,可以再娶,即使給不了正室之名,至少也可以名正言順在一起。可是,我和吟素可以麼?”
    肖曠的神情在晚光裏看不清,但能感覺到他此時的情緒,無奈,憤恨,傷感,痛苦,點點交織成網,將他牢牢縛在其中。
    “她是誰?她是右將軍的未亡人。我又是誰?我是傳聞裏害死她夫君的人。就算她再等多少年,就算我再立下多少汗馬功勞,皇上會將她許配給我麼?天下人能容許我站在她身邊麼?不能,不能啊!殿下你可知,每次思及此事,我心裏是何種情緒!”
    天空像浸了墨的清水,一縷縷在空中蕩開暗沉墨色。肖曠的聲音在林中憤然而那般無力,霍堪憐即便曾對他存有多少不好的想法,此刻,卻實實在在被他的悲傷所感染了。
    原來,肖曠才是二姐姐念念不忘的人。
    原來,世人所傳的,所看到的,都不是真相。
    林子裏重歸寂靜,許久,霍寂暘終於又開了口,“一開始便知道結果不好,你又何必堅持?”
    “殿下覺得可以阻止麼?”深入內心的哀歎,“我隻恨,當初皇上為何將她許了他人?”
    霍寂暘斂了目,“你知道,婚姻一事,對父皇而言,從來都是平衡權力的有效方式。”
    “權力?”肖曠大笑一聲,“是啊,多有效。皇家都是如此,拿人生大事當政治籌碼,樂此不疲。”
    “肖曠!”霍寂暘喝住他的話,“我今日找你來,不是同你講朝政權勢的。我問你,二姐到底為何自盡?以她的性子,斷不會因為你要娶三姐,就黯然服毒!”
    肖曠半天沒回話,霍堪憐聽霍寂暘這般問,就知原因不簡單,當下更近一步,以便不漏掉任何一句話。
    “殿下說的對,吟素的性子不是這般。她……其實早就存了一死之心。她心裏明白如鏡,知道我和她沒有未來,隻是——”
    “隻是,你出征大半年,二姐擔心你的安危,非要等到你安全回朝,才能放心。後又聽得父皇將三姐許配給你,一方麵怕你因她拒婚而頂撞父皇;一方麵,又不想眼睜睜看著你娶親生子;再者,二姐知道她的死,雖不能改變什麼,但至少可以延緩婚期,或可讓你的境地有所轉機,不需要非娶一個不喜歡的人不可。我說的可對,肖曠?”
    夜色漸漸漫下來,黑暗裏,肖曠似是點了下頭,“殿下說的,可算對,但不全對。”
    “此話何意?”
    “吟素選擇在這個時間……結束生命,不僅是因為我,也是為了殿下。她希望殿下在婚期延後的這段期間內想清楚,是不是必須為了那個位置,娶一個不喜歡的人。她是想讓殿下好好做選擇。”
    肖曠的一席話,令霍寂暘身體陡然一動,連帶著霍堪憐也是一顫。
    碧萱,那個清秀婉約的女子,那個掌握不了自己命運的女子,霍寂暘和霍堪憐在同一時刻都想起了她,然而都隻是,無奈而歎。
    “我的選擇,將軍其實早便知道。二姐,又何嚐不明白,為何以這種方式……”霍寂暘低聲而語,順帶著對肖曠也沒了追究的力氣。
    肖曠在對麵看著他,眼睛裏現出一絲感歎。
    “她知道,她知道殿下要什麼,我也知道。所以她以這種方式,讓我全心全意輔助殿下,連帶著對她的歉意,毫無保留的支持殿下。隻因,她和殿下血緣至親,您是她唯一血脈相連的親弟弟。”
    “嗬,”聽了這話,霍寂暘卻是自嘲一笑,笑聲裏有些複雜情緒,“我要的,從來都不是犧牲在乎的人去換,誰說二者不可得兼?!肖曠啊肖曠,你可知,我一直不去看二姐,便是怕她同這帝業拉上半點關係。你想保護她,我又何嚐不是。”
    兩個人再度陷入沉默,竹林裏隻餘風聲赫赫。
    霍堪憐垂眸,搖頭苦笑。她以為霍吟素的死是被人所迫,所以,她想方設法要知道那個人。哪想,待知道其後的事實,她忽然滿心頹然,無力說出任何話來。
    有凶手麼?是一母同胞,以自己的方式保護著霍吟素的霍寂暘?還是,那深深刻在心裏,忘不掉,揮不去的肖曠?
    霍堪憐慢慢倒退,一點點,離開著林中沉默的兩個人。無人可怨,無人可怪,難道任一條生命的消逝在心底漸漸抹煞而去?
    木然走出竹林,出了殿門,毫無目的地沿著小道前行。暗夜裏微光渺茫,渺茫的就像淡如青蓮的女子唇邊淺笑,又像白影清華在記憶裏飄忽了痕跡。
    眼前的破殿,亂草,她沒有意識的走了進去,獨自尋了半麵牆無力滑坐在地,雙手環住膝蓋,忍了許久的淚決堤而出,在麵頰上縱橫成河。
    這裏沒有人,永遠像深夜一般安靜,她終是控製不住,失聲痛哭,啞碎的聲線在寂靜的夜裏焦灼拉扯。
    “堪憐。”一聲低柔呼喚,霍堪憐哽住,赫然抬頭,麵前一襲白衣月色,半逆著光,深墨般的眼眸裏微帶憐惜。
    “司……洛。”她嘶啞的叫出他的名字,就見司洛好看的眉毛微微一皺,在她眼前緩緩蹲下。
    周圍靜的出奇,司洛凝視她半響,月影在他俊秀的臉上晃了下,晃過他下意識抬起的手,骨節修長,白皙若瓷。
    霍堪憐止了哭,呆呆看著他的手一點點到了眼前,她屏住呼吸,甚至能聽見自己忽然紊亂的心跳聲。
    可是,一瞬間,她看見他的手,戛然停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堪憐,對不起,”司洛抬眸靜靜看她,溫潤的眼底滿是歉意,“我觸碰不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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