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吟素默默抬起手，一動不動地看著手上傷口，目光渙散的眼眸裏漸漸映出那一點血的豔紅，幾近沒了血色的唇裏，輕輕呢喃了一句，“何必……”
    霍堪憐在旁看著她的樣子，探起的半個身子慢慢又坐了回去，眼睛裏也升了一絲霧氣。倒是碧萱上前遞了一塊帕子，霍吟素木然接過，眼淚卻滴落在手帕上，暈出一小圈深色水跡。
    “二姐姐這傷口怕是不淺，萱姐姐，你去找盼煙拿些藥來吧。”霍堪憐突然對碧萱如是吩咐，碧萱看了自己主子一眼，知道她定是有話對二公主說，便也不多言，轉身向屋裏去了。
    沉默了半響，霍堪憐忍不住開口，“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二姐姐何苦如此念念不忘？”
    霍吟素赫然抬頭，淚跡未幹的雙眼直直望著她，“你們都當我忘不了誰？”
    一句話令霍堪憐愕然無言，半天才支吾道，“不……不是，二姐夫麼？”
    “嗬——”霍吟素卻是笑了，笑容裏有些微的苦澀，“念念不忘……”
    霍堪憐有些傻了，“二姐姐……我，好像不太明白。”
    霍吟素靜默半響，才又望著她笑了，臉上神態如初時一般無波無瀾，但眼睛裏隱隱多了一絲看不清說不明的情緒，“五妹還小，自是不懂的。”
    “我下個月就行及笄禮，不小了。”
    霍吟素卻是一搖頭，“這與年紀無關。五妹還沒遇到這樣一個人，若是遇到，就會明白。”
    皺著眉品味了半天，霍堪憐忽而問，“二姐姐說的是，喜歡的人麼？”
    這次換霍吟素訝然，還未回答，又聽得一句問，“喜歡一個人，到底是什麼感覺呢？”
    春日陽光暖暖照下來，透過樹葉縫隙灑在霍堪憐臉上，鍍上一層粉金色澤。而她正一眨不眨地看著霍吟素，眼眸裏是少有的認真。
    霍吟素心裏動了動，隻道，“喜歡有很多種的。你或許喜歡同他在一起，或許希望看著他天天開心，也或許隻想遠遠看著。就不知五妹想的，是哪一種喜歡？”
    “啊？”霍堪憐沒想到會被反問，磕巴半天，才回答，“我……我要是知道，就不會問二姐姐了。”
    “哦？”霍吟素暈起一抹頗含意味的笑，見霍堪憐似乎愈加糊塗地在那邊皺眉思索著，便用未傷的手輕輕滑過琴弦，“五妹想好了再來告訴我吧。”
    言下有些送客的意味，正好碧萱和盼煙從裏麵出來，霍堪憐也倒爽快，看著霍吟素上了藥，便帶著碧萱告辭了。
    霍吟素看著夕陽餘輝染紅了她的身影，眉間突地掠過一絲黯淡，口中喃喃道，“若隻是喜歡該多好。”
    自那日之後，霍堪憐白日都會往這來，晚上就溜去舜華殿。而司洛自第一次出去後隻呆了五天，便再次離開了，這一去，就是多日無訊。霍堪憐有時夜裏睡不著，都會爬起來一個人默默吹著笛子，然後對著蒼穹孤月獨自沉默。
    而白天的時候，她仍是一臉笑容的跑到清秋殿。天氣晴好的時候，便和霍吟素在池邊石凳上坐著，彈琴笑言；遇上陰雨之日，姐妹倆就捧著清茶呆在屋裏，有一搭沒一搭地講一些過往的事情。一連多日，日日如此，漸漸地，霍吟素待她也親近熟稔許多，不再是原先的刻意疏遠。
    這樣過了幾日，霍吟素發現，一開始總是陪著而來的碧萱再沒出現過，後來幾日都是霍堪憐一個人前來。她覺得奇怪便問起碧萱，當時霍堪憐嘴裏正塞著果脯，聽她問罷，便賊賊一笑，含糊說了句，誰叫三哥哥近日老往華音閣跑來著。
    說完，一邊繼續吃著甜甜的果脯，一邊就想起那日午後小睡被叫醒，說是霍寂暘來尋，隻得揉著惺忪的睡眼慢吞吞走至前殿，正好看見她那被她濺了點墨水就會衝她板臉的三哥，居然在被碧萱不小心潑了一身茶後，卻先著急地問碧萱燙著沒有。那眼神裏的焦急，麵對碧萱的溫柔，都是她從未見過的。
    想到這兒，霍堪憐嗯哼一聲，對我那麼凶，對萱姐姐就那麼好，真是。
    霍吟素原以為她是將碧萱留在華音閣代為招待，可後來見霍堪憐嘴裏雖氣惱的嘟囔，眼底卻是掩不住的笑意，才慢慢體會什麼來，不禁也隨著她笑了起來。
    午後春陽愈發的熱了起來，似是到了春夏交替的時候。
    霍寂暘從宣政殿出來，腦中被大臣們的話攪的混混沌沌的，腳下也就無意識的往前走。走著走著，豁然感到綠意襲人，抬頭，竟是不自覺的來到了華音閣。
    打發下人進去通報，不出意料的仍是碧萱出來相迎，他就知他那妹妹定是又跑去清秋殿了。說來也奇怪，自霍堪憐替他送琴到清秋殿，姐妹兩個就忽然變得要好起來。以前就沒見她們有過什麼接觸，這次倒是日日呆在一塊了。霍寂暘略顯無奈地笑了聲，自己算不算是給搭了橋了？不過也好，堪憐那性子若是能多陪陪二姐，也是好的吧。這般想著，腳下已經隨著碧萱進了殿。
    因是這幾日霍寂暘常來，華音閣也就一直備著他愛的茶點，碧萱吩咐招待起來亦極為熟練。但是，碧萱秀眉微皺，這幾日霍寂暘來了總是不說話，她原是想去尋霍堪憐回來，卻被他止住。然後便見他將其他人打發出去，留她一個人在這裏服侍。他自己則默默喝著茶，之後就一直看著某處獨自思量，就像現在這般。
    碧萱無聲歎了口氣，心裏情緒跌跌蕩蕩。她一麵是希望他能常來，隻望能看他一眼也好；另一麵卻又不希望他來，因為她實在是不想麵對這種相對無語的尷尬境地。
    幾番糾結後，碧萱瞥見霍寂暘杯中水空，便上前想為他再斟上茶，然而，她手剛一伸出，卻被人握住手腕，緊接著心裏忽然停跳一拍，白皙的麵頰已經泛上紅色一縷。
    不用看她便知，這握住自己的人，就是霍寂暘。
    碧萱動了動手，便感覺手腕被抓的更緊，當下不敢再動，也不敢低頭去看。
    旁邊的霍寂暘用拇指摩挲著她手上的鐲子，突然問道，“你可知這鐲子叫什麼？”
    碧萱一愣，老實回答，“碧萱不知。”
    霍寂暘勾起一抹笑，“這鐲子就叫‘碧萱’，和你名字一模一樣。我本來便是買來送於你的。”
    碧萱抿唇不知該說什麼，還未開口，又聽得一句，“碧萱，待我登基後，你可願嫁我？”
    “轟”地一聲，碧萱大腦陷入一片紛雜混亂之中，耳邊一直盤旋著霍寂暘低聲相言的那句問話，一點點，沁入心底深處，擊中那最柔軟的甜蜜。
    “你不願意？”
    見碧萱半天沒動靜，霍寂暘又再次問到，語氣裏似乎夾雜了一些擔憂害怕。碧萱終是鼓足勇氣看了過去，那熟悉的雙眸裏，滿滿期待似水。她心裏動了動，看著他，極輕極輕地點了下頭。
    霍寂暘眼眸裏霎時變得溫柔無比，他凝視著碧萱，一字一句許諾道，“碧萱，寂暘此生，必許你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