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小安和徐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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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不認為張小安是個有情有義的男人,因為我從不認為自己是這樣一個人。張小安確切的來說是我的敵人,是我自己跟自己的敵人。
我總會在無數次跟他交易的時候有種被他踩在腳下的錯覺,但這樣的錯覺往往都是事實。他總是能用常人想要的最小代價而最大化的踐踏我的尊嚴。像他提出要跟我上床或者準確的說是被他強暴是一個道理。我在恨這樣的交涉的同時也無法回絕他的要求。因為在當時我是需要他給我提供大量骨灰的,隻有他才能讓我得到我想要的不同身份的人的骨灰。而如果你問我為什麼我一直執著於搜集這些常人不會有絲毫興趣甚至有些反感的東西,我會告訴你,其實我也是被逼無奈。
因為這又關係到我生命中非常重要的那個人,卓淩。
我第一次見到小安是在卓淩的墓前。我那天拿著雙手都抱不過來的百合花放到他的墓前,他的墓非常幹淨,因為在這個墓裏的男人也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傳奇。他的舉手投足會讓人為之瘋狂,他的才華也為世人公認,大家都忘記了他的名字,隻記得他畫過一副關於流水,飛鳥和少年的畫,他們都忘記他的名字,因為他們習慣叫他天才。
是的,我的天才卓淩,他總是對我說他有遠大的夢想,總有一天他要背棄畫板遠走天涯,總有一天他要用自己的筆觸畫出不一樣的風景。他也總是對我說,但是,但是左晌,你要跟我一起走,因為多年以後我還是要畫我們門前的那條河,要畫夕陽斜射下那些飛鳥的劍影,還有,我要畫我最喜歡的你。
現在想起這些東西我都會感到莫名的幸福和痛苦,我是個十足的傻瓜和笨蛋,在我生命中最艱難和困惑的時候遇到了這樣一個特別的男人。而在這樣特別的境遇之中我一直沒有發現原來我是如此深愛著這個被人叫慣了天才的男人。而在他死後我才知道,原來世上傳說的那種真摯的迫切的愛已在我身上生根發芽茁壯成長並絲毫沒有要衰竭的意味。即使在多年以後我還會驚人的發現我越來越愛死去的那個卓淩,我依舊會恨他恨得咬牙切齒,但無論如何,我都沒有資格來感受這一切,因為我才是害死他的那個凶手。
“左晌。”
他哽咽了,我知道。
“我在。”我知道這樣的對話曾發生在他跟我之間無數次,但明顯我們都跟彼此進行這樣的對話而樂此不疲。
“我聽說你病了,而且病得很嚴重,所以想來看看你。”徐消帶著心疼的情緒對我說。
我知道來的不止他一個人,於是我禮貌的對另外一個人說道:“小安,你也坐吧。”
徐消,這個名字在我的世界消失已久,我並沒有在大多數的時間裏想起過這個名字,但在想起它的小部分時間裏,這個名字都讓我覺得可笑。我並不是嘲笑徐消對我的這份感情,因為我知道他對我的喜愛是真心誠意,真心誠意的東西永遠都不會讓人恥笑,但在想起他的時候,我都會對自己失望。
是,過去我一直在努力充當一個混蛋,我希望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及時行樂就好,而對於我身邊的人的感受我從未考慮過分毫,我隻希望他們一味的服從我的安排,我說這樣做他們就必須這樣做,連問為什麼的權利都沒有。可自從生病之後我才發現這一切其實都不是平等的,並且我能這樣做的前提都是他們對我的愛和縱容。但縱容並不是可以拿來利用的借口,所以對於徐消,我很愧疚。
“你聽誰說的消息啊?我才退出江湖這麼幾天就被人謠傳啦?”我跟他有一句沒一句的打著哈哈,起碼這樣的話永遠是不傷人的。
“你就別再騙我了,病房裏就你一個人,是不是沒人照顧你?要是沒人照顧你的話,我•••”
“王爵在照顧我,放心吧,我挺好的其實。”
我知道他想幹嘛,不過現在我真的不缺照顧我的人,王爵雖然有的時候有些羅嗦,但我確實挺喜歡他在我身邊陪伴我,也許我在死前最想見到的人,也是這個跟我有相似經曆但性格完全不同的男人。我對徐消抱歉的笑笑,對於沒有投入愛的你,我隻能說我很抱歉。
“左晌。”他又輕聲呼喚我的名字。
“我在。”我也隻能給他這樣的回答。
“為什麼你愛王爵卻不愛我?”
“•••因為我最愛的還是我自己。”
“我要的不多,隻要你肯讓我留在你身邊,隻要你願意讓我照顧你我就心滿意足,除了這個之外我再沒有任何條件。”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顫抖,我知道他說的所言非虛,但這樣的條件放在今時今日我是絕不會同意的。
“徐消,你要知道•••”
“我不知道!”
“每個人都會貪得無厭,今天你可能隻要求這些,但到了明天你就會想既然我可以接受你在我的身邊照顧我,那麼是不是有一天我會喜歡你,甚至愛上你,我相信你知道這個條件是永遠不會成立的。”
人心其實才是不斷旋轉向下吸收的流沙,因為欲望總是驅使著流沙的速度不斷加快不斷吸收無用的沙石進入空虛的靈魂,但後來流沙便會發現在吞噬周圍風景的同時,自己也失去了原本該有的形狀,失去了自己應有的純粹的自我。
“我不要,我什麼都不要,隻要你願意讓我在你身邊照顧你,讓我每天都能看上你一眼我就滿足了,其他的我真的不會多想,我不會去跟王爵搶。”
我聽得見,徐消哭了。我其實最煩別人哭,因為眼淚這東西其實一點兒用都沒有,出了讓人感到無用的愧疚之外什麼都沒有,我不願意回想我身邊的人哭泣的畫麵,所以在徐消哭的梨花帶雨深情滿滿的時候我有些憤怒和懊惱。
我說:“小安,帶徐消出去,我頭疼了。”說著我倒在病床上一動不動裝屍體。
小安沒動我知道,徐消撲倒在我的枕邊,他哽咽著幾乎喘不過起來,我知道他想跟我說些什+-麼,但此時此刻我真的不願意知道他的想法,因為我想起雲姨死前也是這樣的哭泣,甚至尖叫,她臉上全是血,一邊一邊的對我說我得不到的你們誰也別想得到。她說左晌,你別想跟你的天才小畫家在一起。
我對小安吼:“你他媽站在那兒幹嗎呢?快帶他走!”
小安沒吱聲,他也走到我床邊對我說:“左晌,你真的不愛徐消麼?一點兒都不愛?”
我冷哼一聲,你是想從我口中要一個讓徐消死心的肯定句還是你真的好心幫你的小情兒問他最不敢麵對的話啊?於是我這些天偽裝的好脾氣還是離我而去,取而代之的是我熟悉的憤怒,我拽過床頭的花瓶摔碎在地上,像一隻暴虐的獅子,我說:“滾。”
徐消還是趴在我的枕邊,我聽得到他顫抖著的微弱呼吸,也正是因為這個持續不斷的呼吸聲刺激到我藏在身體裏的巨大憤怒,我對小安吼:“你他媽快帶著你的東西滾蛋!徐消你也給我消失,我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你!”小安知道我不是開玩笑,現在的我是可怕的,我知道自己發怒時是什麼樣子,也知道我的歇斯底裏永遠伴隨著暴力,雖然我現在看不見了,但這並不影響我更加憤怒。
我給他們十秒鍾的反應時間,過了時間,我保證我會讓他們成為我的病友。於是我輕聲的伴隨著憤怒的倒數,當我數到五的時候徐消說:“我會再來看你的。”
說完便走出了房間,沒有小安的聲音,但我知道他還在這間病房裏,於是我衝他喊:“你還有什麼事?!”
小安聽了隻是輕聲的笑,伴著點兒無奈和悲傷,他問:“左晌,你想要什麼?”
我也隻是笑,“小安,你記不記得當初你跟我說過的話?你說你不會跟任何人在一起也不會為任何人付出,但現在你能解釋你對徐消是怎麼一回事?”
我並不愛小安也根本沒對他產生什麼不一樣的情緒,但我就是不能理解,為什麼不是小舞不是我,單單是徐消讓他能這樣低眉順眼低聲下氣地求我。而我對這樣的事實感到憤怒,因為不是我自己找回我在他那兒丟失的尊嚴,而是因為徐消因為這個在我這兒從沒有任何地位的人我才有機會報複他,踐踏他的尊嚴。這是個很讓人受傷的解釋,也是於我來說不能釋然的東西,它隻會徒增我的憤怒,除此之外,我沒有任何感情。
“那你告訴我為什麼你對王爵這麼有感情,對徐消你連最基本的尊重都沒有。”小安的聲音很平靜,我能想象他現在的樣子,一臉正經的帶著他的爵士帽跟卡通貓,這是個十足的怪胎,但也不影響他成為我非常尊重的一個人。
我說:“不為什麼,因為他就是王爵。”
小安冷笑,他說:“一樣的道理,因為這世上隻有一個徐消,愛著你的徐消。”他特別強調了“愛著你”這三個字,咬牙切齒無比羞憤。
我突然就開心了起來,是啊,世上隻有一個徐消但他卻為我瘋狂,永遠不會是因為你。小安,你以為你是世界上最強大的人,你能征服別人心中強大的我,但你無法得到你想要的徐消的關注,這原來就是別人重複的道理,一物降一物。
他接著套用平靜的口吻,他說:“請你好好對待徐消,他對你沒有惡意。”
我聽到他轉身要離開的腳步聲,於是我抓住他的手,我說:“小安,你記不記得我還有一個條件。”
他沒有說話,我知道他記得。
我躺回床上,嘴角總算有了向上的弧度,回想著給我買藍莓蛋糕一遍遍在我耳邊輕喘著高潮著的徐消,我突然就覺得沒意思了,這樣的折磨永遠沒有盡頭,我知道有些戰役必須獲得勝利,而有些戰役生來就是為了放棄,總有人要退出戰場,在這個時候我沒有繼續搏鬥的意義,於是我說:“請你好好對待徐消,我知道你對他沒有惡意。”
我沒有聽到小安的笑聲,但我確實知道他在笑,也許是因為再一次的看穿我,也許是因為他在我獲得主動權的時候依舊能被他踐踏我該有的威風,但不管怎麼用,我還是把徐消托付給了小安,因為我知道除了我之外,愛徐曉的人都能給他幸福,尤其是比我更加瘋狂的小安,他總會讓他愛的人愛上他,這點我深信不疑。
我聽到小安說:“我知道,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