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小舞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83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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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舞,準考證帶了麼?”
    “昂。”
    “鉛筆橡皮,還有尺帶全了沒啊?”
    “都帶好了。”
    “•••誒!你包裏水有沒有啊?給你去買個,王爵,我這兒有零錢,你快去給小舞買瓶水去。”
    我應了一聲就要接過錢去買水,左晌再次囑咐我,別買冰的小舞腸胃不好。我又應了聲,看到小舞皺著眉頭看我,我明白他的意思,於是衝他無奈的笑笑。
    左晌這人就是這樣,什麼都不上心,什麼都傷不了他的心,可就一樣,他對小舞是真好。我說不上我對左晌對小舞這麼好,這麼寵溺是什麼感覺,或許有點兒嫉妒有點兒羨慕,但從心底又覺得左晌這麼做也是在幫我贖罪。
    從他的身上我總能看到標準的哥哥是什麼樣兒的,看他這樣我總會覺得如果我當時對王煥再好一點點會怎麼樣,就算不是哥哥對弟弟的那種,我也不斷地問自己,為什麼當時就舍得傷害一個深愛著我的人。或許我那時找不到正確對待他的方式,我給他傷痛便以為那是我唯一表現愛的方式。可惜,這其實是不算數的。
    給小舞買了水塞到他包裏,我聽著左晌又嘮叨了一遍準考證鉛筆橡皮水筆直尺別緊張放心考。小舞笑了笑拍拍他哥的肩,他說:“放心吧哥,我一點兒都不緊張,你也別替我緊張了。”說著還衝我笑笑露出一個替我照顧我哥的表情。我點頭答應,也給他一個你放心吧的笑容。左晌給我一下,還瞪我一眼。
    半小時後總算把小舞送進去了。今天太陽挺毒的,在天上不高不矮的挺著,我天生體製冰冷不覺得怎麼熱,左晌倒是血旺,平時不到三伏就早早脫了上衣了,可今兒奇怪了,穿個長袖的衣服也不覺得熱。他坐在校門邊馬路上的台階上,一隻手夾著煙有一口沒一口的抽著。我坐他邊上拿過他嘴裏的煙放到我嘴裏,我說:“不至於啊,我爸死了都沒見你這樣。”
    他又奪過我嘴邊叼著的煙,他挑了一下眼睛,他說:“你爸跟我誰啊,現在進去那個是我弟弟。”說著還推了我一把,力氣不大,但挺能表現他的急躁。
    “行,等我死了你有緊張小舞一半緊張我我也就知足了。”
    “別來勁,你跟小孩子吃什麼醋啊?再說他這輩子不就考這麼一次麼。”
    “那我要是死了不也就死了一次麼。”我往台階邊上靠了靠,車太多了簡直水泄不通。
    “•••王爵,指不定咱們誰先死呢。”左晌難得沒有因為我的無理取鬧而發火,要換了以前他早就上手打了,哪兒跟我那麼多廢話啊。
    不過現在他脾氣還真好了不少,不動手了不說,有時候我過分了他都不跟我急。還順著我的脾氣。
    可越是這樣我越是害怕,這樣的左晌太陌生了,他沒有霸氣雖然他依舊驕傲高傲得讓我放棄自己的驕傲。說實話我喜歡這樣的左晌,畢竟我不是真的癡迷於血淋淋的暴力,我不是他,不需要大量的暴力才能達到高潮。我隻是真的很難消停,我說過我有病,但他說,他接受。
    這三個字是我最想要的三個字,比起我愛你,比起我恨你,這三個字更讓我產生美好的快感。
    “你這麼說什麼意思啊?”
    “我比你年紀大,死在你前麵不是挺正常的麼。”他說著又抽了一口煙,青色的煙和著灼熱的空氣扭曲了他硬朗的側麵。我一時慌了神,左晌死在我前麵,這個命題是我從未想過的,因為首先我並沒有假設會跟他在一起生活一生的設想。我一直以為他是不會為身邊景色停下腳步的那種人,他隻會一直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一直一直因為自己的心情給跟在他身後的人微笑或是嗬斥。是的,在我的映像中他就是孤單而強大的旅行者,我不過是跟在他身後的流浪狗,我想忠於自己流浪的名號,卻又想要有個主人來疼愛我,理解我。
    現在這個主人跟我說,我也許會死在你的前麵。
    我該怎麼理解這句話?
    他是說他在死前都會在我的身邊的意思麼?
    “你死了,我給你收屍給你戴孝。”
    “•••就這樣啊?”
    “昂,就這樣啊,除了把你埋了我還能幹什麼呀。”
    “就知道你個東西沒心沒肺。”
    “嘿•••那要是我死了怎麼辦啊?”我手伸過去環住左晌的脖子。湊近了聞他身上清涼的沐浴露味兒。
    “你?禍害活千年!”
    “•••”
    左晌,你要真死了我還真什麼都坐不了,隻能埋了你入土為安,因為我埋不了我跟你之間的感情,這東西已經在我心裏生根發芽在很多個孤單的夜晚折磨我侵蝕我的心靈。我不能跟小說裏說的那樣殉情,畢竟我真的沒有你那麼大的勇氣,我不熱愛生命甚至有時候還覺得這就是一坨香豔的惡毒的狗屎。但我可以鄙視它卻沒有勇氣唾棄它。
    我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太多活下去的意義,最大的那個就是你。所以我不敢想沒有你的日子會是怎樣。
    “誒,我說。”
    “什麼呀?有屁快放。”
    “你吃槍藥了啊你?”我白他一眼。
    “說啊,什麼事兒啊?”
    “等•••小舞考完試了咱們去旅遊你看怎麼樣啊?”
    左晌看著我,手背抵上我的額頭。
    “沒發燒啊,怎麼淨說胡話呢?”
    “去•••我跟你說真的。”
    他還坐在馬路牙子上翻白眼看我,他笑,有點輕蔑但是我最喜歡的笑法,他說:“行啊。”
    我還想跟他說點兒什麼,可這時人群騷動起來,我一看表是接近考試結束了。看著這些在考場外苦苦等待的家長,真是說不上什麼感覺,可能真就那句話,可憐天下父母心了。左晌也不例外,他也就是這茫茫人海中的一個。
    當第一個孩子出來的時候大家都在注意他的表情,可這孩子沒走兩步就笑了,還笑的特別燦爛。所有家長都跟著舒了口氣,今年不難啊看來。
    這孩子就是咱家小舞,他在一樓考試,坐的離門口也近,出來得早不足為奇,他笑的燦爛也不足為奇,這孩子還能被什麼題難倒那才是稀奇了。
    可他哥顯然沒這個覺悟更沒那個眼力勁兒,他就一遍一遍的問,考的怎麼樣考的怎麼樣。我和小舞相視一笑,我摟著左晌說:“得了啊,你讓你弟弟喘口氣,我們先找個地方吃飯去吧?”我看小舞點頭拽著他哥就走。左晌像得了失心瘋似地又問一遍:“到底怎麼樣啊?”
    小舞見他哥消停不下來的樣子也覺得好笑,故意抿起嘴說什麼都不說。我拍拍小舞的頭,我說:“你也別讓你哥著急了,到底怎麼樣你說吧。”
    小舞笑笑,嘴角彎成一個月牙形,他說:“挺好的啊。”說完還故意對我齜了一下牙,特別可愛。
    左晌真是操心操到家了,從他中午給小舞挑館子的時候就能看出來。吃川菜怕鬧肚子,吃西餐怕不消化,吃南方菜怕一會不頂餓,吃東北菜吧又怕太糙了一會小舞發揮不好。我說這東北菜怎麼就影響發揮了啊,左晌不依,就得去吃北京菜,就得去最火爆的那家火鍋店吃火鍋。這大夏天的吃什麼火鍋啊,也不怕孩子燙死。
    小舞倒是懂事,說下午還有考試吃完了得睡會,不如回家吃。他哥開始堅決不肯,可看著那家火鍋店生意火爆,也就依了小舞。
    我做的小舞不太愛吃,讓他自己做是堅決不可能的,他肯他哥還不行呢,所以最後還是左晌做的三碗三鮮麵。估計是太久沒做的關係,他手抖得厲害,也做的很慢。不過最後做出來味道還行。
    小舞也覺得有點兒奇怪,他問:“哥,你不是做菜從來不放味精的麼?”
    左晌夾麵的動作停頓了下,轉了轉眼珠,左晌說:“剛拿錯了,你慢慢吃啊,吃完了去睡會,下午還有考試呐。”說完了接著吹夾起的麵。
    小舞撅了下嘴吃完最後一口進屋去了。我有點兒好笑的看著左晌,我說:“誒,左晌,你不覺得你哪兒奇怪麼?”
    他不看我,還是在吃麵,他說:“哪兒也沒有你奇怪。”
    我不理他也不接他的話,我說:“你不覺得你手上某個東西有點兒奇怪麼?”
    他看了看筷子沒說話,又接著吃麵。那表情變化的太少以至於我以為他現在煩著呢不願意鳥我。行,你不鳥我我也不搭理你。我自顧自的往沙發那兒走,想看看CCTV5有什麼比賽沒,坐下的時候又想起遙控器不知道被左晌放到哪兒了。
    我視線觸及左晌剛想開口問來著。沒想到左晌在我開口問之前做了一個非常莫名其妙的動作。他左手夾著麵沒動,右手伸過去摸自己的左手,從指間到手腕然後順著筷子一直摸到頂端。他這才反應過來原來自己筷子拿倒了。他放下夾起的麵慢慢把筷子倒過來夾起新的一口放到嘴邊吹涼。嘴唇碰到覺得差不多了,他才送入嘴裏,有規律的咀嚼著。
    他的嘴還是薄而性感的,他的手也還是寬大修長的,他的眼也依舊犀利得像是要殺人。可現在有很多都不一樣了。
    我低頭不知如何是好,這一切到目前為止隻是我的猜想。猜想永遠是比不上事實的,因為這永遠都需要一個確鑿的證明。但要證明也非常簡單,我從懷裏掏出手機緊緊攥在手心裏。我不慌不忙地坐到他的麵前,我盡量克製顫抖的聲音,我問:“看見我手機了麼?”
    左晌抬起頭看看我,眼神裏沒什麼情緒。他說:“不知道啊,你再找找。”說著低頭吃麵了。可我的手就放在胸前,抓著我的手機。我坐在那兒看他,很久很久。像是隻有他吃麵的聲音和電視的喧囂才能幫我確認這一切都不是我的幻覺。我也清楚明白的知道,這不是幻覺。所以我才會如此悲傷。
    他吃完了就把碗放在洗手池邊上,但顯然的,他是通過觸摸才找到洗手池,也是通過觸摸才把碗小心翼翼的擺在水龍頭下衝洗。
    我站在他身後著看他,他背對著我,窗外斜射入刺眼的光,將他整個堅毅的輪廓勾勒出來。那輪廓是如此美麗以至於讓我突然就想嚎啕大哭,我的腦中有個地方像是經受了震級最大的地震,徹底的在一瞬間崩塌了,我的每個神經元都在盡情的叫囂著,我無法控製這場暴亂,因為我也是這場悲劇的受害者。
    我咬著自己的拳頭克製自己不要哭出聲,我咬得非常用力,用力到感到錐心的疼痛。但疼痛反而成為現在我唯一擁有的鎮靜劑,我不斷地對自己說,這都不是真的,這都不是真的。左晌的眼睛沒出任何問題,所以我平靜自己的情緒也調整了紊亂的呼吸。我站在離他十步的地方,我輕輕的叫他的名字,我說:“左晌。”
    他轉過身,在一片刺眼的絢爛的陽光下皺著眉,他說:“幹嘛呀。”
    我慘淡的勾起嘴角,我說:“沒事兒。”
    顯然他看不見我濕紅的眼眶,他看不見。他看不見他站在陽光下被陽光吞噬,也看不見我站在離他十步的地方被黑暗慢慢淹沒。我又舉起手臂,狠狠地咬著我的皮膚與肌肉。此時此刻,我除了流淚,什麼都做不了了。
    5左晌
    小舞的心理素質跟他的成績一樣好,後兩天的考試他都發揮得很穩定,至少他本人是這麼覺得的。但他哥還是很擔心他,擔心到忘記了自己的視力已經接近於零。
    這是個沉重的打擊,不論是對他自己還是對我而言。所以在小舞考完最後一場考試之後我決定要跟左晌好好談談這個問題,如果必要的話也要叫上小舞。他已經不是個未長大的孩子,也有權力知道這一切。
    那時已經是傍晚五點,所有家長在鐵門外苦苦等待自己家裏的寶貝熬過最後一場考試。這都是家庭的希望,但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成為希望,因為希望畢竟是有限的。這便給了這些焦急可憐的背影帶上了一層殘酷的意味,畢竟他們的希望都要建立在別人的失望之上。
    左舞出來的時候還是麵帶微笑,他開心的迎上來抱住他的哥哥,卻不知道在他觸及他哥之前他哥都沒有發現走進的那個是他。我站在與左晌相對的一麵,能清清楚楚的看到他的表情。那表情迎著餘輝顯得格外淒慘,我幾乎要大聲否認這就是我認識的崇拜的那個左晌,可殘酷的是我不得不承認這就是我熟識的深愛的左晌。我不嫌棄他,但我真的心疼他,也有一種前所未有的罪惡感,為什麼到現在我才發現這件事,我才能體會到他的一點點痛苦。我不明白。
    為了慶祝小舞順利完成考試,我們決定今晚好好搓一頓。小舞沒意見,我開車問他喜歡吃點兒什麼,他想了想笑著告訴我:“想吃法國菜。”我笑他小年輕學人家講浪漫。
    卻看到邊上左晌一副為難的樣子,他的眉頭幾乎皺到一起,顯然是對菜色不滿意了。也是,那麼多刀叉什麼的確實很容易“穿幫”。我想了想對小舞說:“我知道有家印度菜不錯,現在去的人也不多,法國菜得等好久才能吃下一道,可愁人了,咱們今兒先去吃印度菜你看怎麼樣?”
    小舞想了想也覺得也行便點頭答應了。而在一邊的左晌卻沒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他隻是把頭偏向我的方向微微搖了搖。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我的錯覺,但那時的左晌像是在寵溺的看著我。眼神溫柔的可以融化我心中最堅硬的地方。
    吃印度菜還有一個好處就是可以用手抓,這樣左晌不必因為距離的問題夾不到菜,也不會想給小舞“夾”菜。我笑,點起一根煙放到左晌嘴邊。他慢慢叼走動作有點兒像狗,一下子就可愛許多。我笑,小舞也笑了,等左晌明白過來的時候他竟然沒生氣,也跟我們傻傻的笑。看來今天真是小舞麵子大了,連閻王都不發威了。
    我從包裏掏出一個禮物遞給小舞,我說:“小舞,祝你考上自己喜歡的大學啊。”小舞接過禮物說了句謝謝,像是早就知道我會送他一樣。這孩子,真是越來越看不透了。他像是外國人那樣當麵就拆人家的禮物,反而讓我這送禮物的意外了。
    那是個包,我知道他其實一直挺喜歡畫畫的,所以給他配個能專門裝各式各樣筆的包。為這東西我沒少費勁,自己先畫了圖紙給了以前的同事,再叫人幫忙做的,做了好幾次修改才把這東西做的盡量順手,做這個包的時候我就想起王煥。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可能因為他也學設計的關係,也可能這東西根本就是我想給王煥的東西,是因為他說他那個包用的不順手我才下意識的找借口給小舞做一個。
    其實說真的我挺想再見一麵王煥的,從上次王冕死了之後我就再也沒見過他,我很想知道他現在過得怎麼樣,隻是知道就已經足夠了。如果可以重來一次,我不會再嚐試著用金錢來彌補我犯下的錯誤,或許在最初的時候就不會這樣不負責任的殘忍的傷害王煥,或許或許,我知道他是我弟弟就不會跟他陷入這樣可笑的境地。
    可是我也清楚地知道,世界上是沒有也許,沒有如果,沒有或許的。有的不過是不停假設的傷心人而已。
    小舞很高興,他喜歡這樣簡單實用不失美觀的東西,於是說了句謝謝便把它放到書包裏了。但那動作很是輕柔,像他哥哥的眼神一樣。他們兄弟有太多相似卻不一樣的地方。我是如此為他們拿筷子以前撩袖子的動作著迷,我是如此熱愛他們不同意我的想法時挑眉毛的樣子。尤其是左晌,他總是在那杯子的時候把大拇指抵在杯子的把兒上,像是生怕會掉了一樣。
    我愣愣的出神笑著,小舞見了也笑,他問我出什麼神呢,我說沒什麼,說完還特別假的喝了口酒。我說:“吃差不多了吧?咱們走吧。”說完我看看左晌,他顯然沒什麼反應。小舞看他哥也覺得有點兒奇怪,他說:“是差不多了,咱們走吧。”
    我拿包的時候還是很擔心左晌,但他走路什麼的還是沒什麼問題。我知道他不願意我這樣,但我還是下意識的挽住了他的胳膊。
    “幹嘛呀?跟老娘們逛街一樣。”
    “喲,哥哥你也會不好意思啊?”
    “去,死邊兒去。”雖然話是這麼說,但他並沒有拿開我挽住他的手。我笑,又往他身邊貼了貼。
    “王爵,我可不知道你屬貓的啊。”
    “現在知道也不晚啊,狗大哥。”說著我又笑了,現在的左晌脾氣好得不行,說什麼都行。
    “別跟我貧,小心回去削你!”
    說著還往我肩上狠狠擰了一把,什麼人啊,都快看不見了還對我下狠手呢。不過我也不跟殘障人士置氣,擰就擰了唄。還能怎麼得。
    “我說,左晌,回去之後我跟你說件事兒你再看看你想削我不。”
    “您能有什麼屁大的事兒啊?說什麼都免不了削你。”
    我笑,“行啊,我等著啊!”說完我笑的比他還沒心沒肺。
    小舞回去之後洗了澡就覺得困了,畢竟這幾天都一直神經繃著沒好好放鬆過。跟我和他哥說了晚安之後這孩子就回房睡了,真是乖的天下無雙。我在左晌麵前稱讚半天被他授予“婦女”稱號之後才不再碎嘴,躺在床上吃從小舞那兒搜刮來的零食。其實小舞挺少吃零食的,不過他哥就是事兒神,不給他把超市從家裏運過來就不算完。反正閑著也是閑著,順便消滅了這些東西再說吧。
    可左晌顯然不是這麼想的,他這會兒倒是視力挺清晰的,一下就拍掉了我手上拿著的巧克力,還精神極好的連吼帶罵,他說:“你丫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說著抄起手就要打我,我一閃就閃掉了,現在我知道了,不是左晌現在的脾氣好了,而是他視力不好打不著我。
    我說:“你也別來勁啊,怎麼就找你惹你了?”
    他一副你還好意思問的表情,又往我臉上呼嚕著,我還是輕鬆躲掉了,顯然這舉動給他氣得夠嗆,他又喊:“別在我床上吃東西!”吼著吼著把床頭的MM豆給打地上了。
    “左晌,你怎麼了你?”不是我膽小,他現在的表情挺嚇人的,說是要吃人吧也不像,但就是•••有點兒幻滅的感覺,好像恐怖片裏拍的那樣他臉上所有的光一下子都不見了,整個就是暗的。我最見不得這樣的左晌,太讓人絕望了。
    “王爵,你滾蛋吧,我不想再見到你了。”
    我顯然又愣神了,左晌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大腦當機了,什麼信息什麼刺激都處理不了,就整個空白的。
    “你除了讓我滾蛋還會做什麼啊?我的姐姐。”
    我調笑的攀上他的肩膀,可人家不領情,一下子就把我拍開了,力氣還挺大的。他還是那麼個表情,他說:“我沒跟你開玩笑呢,真的,我想了想,咱們真挺不合適的。”
    我不知道是因為左晌讓我離開他的世界太多次還是因為我知道他是有苦衷的,聽到他這麼說的時候我反而有一種輕鬆的感覺。好像我一直在流沙中被強大的旋轉力往下拖,往下一點一點的吞噬,但突然被從空中降下的繩子綁住拉出那個巨大的混雜的流沙一樣。那不僅是簡單的輕鬆,說的過分點兒那是帶著重生的意味的。左晌叫我離開他的原因總算被賦予了新的意味,不是害怕不是恐懼也不是不知足的擔心,而是因為他真的在乎我。
    至少,我是願意這麼認為的。
    可當時除了輕鬆和重生的喜悅,我感到的情緒中憤怒扮演了主角,它怒不可遏的盡忠盡責散布著它的因子到我腦海的各個角落。它迫使我抓住了左晌的領子,它強迫我舉起拳頭狠狠地打在他的臉上。
    我沒喊,也沒大聲跟他嚷嚷,我隻是在他想還手之前清晰無比的告訴他,我知道你眼睛快看不見了。
    左晌因為這幾秒鍾的停頓錯失了還手的機會,他的眼神放空的一瞬間我又給了他一拳。這下子左晌怒了,他不管我是因為什麼打他也不管我之前跟他說了什麼,就是要實現晚飯時的承諾要削我了。說真的我曾無數次的害怕左晌的拳頭,我曾無數次質問自己為什麼老是要這樣跟左晌相處。但其實我都清楚,他隻是不足以表達自己的感情,他隻是不知道讓人討厭之外還能讓人喜歡。這樣的人其實在體內蘊藏了無數感情,但他無處釋放無處公布,所以不得不嚐得苦果心力交瘁。他揍我的時候我沒有躲閃也沒有還手,他知道我最討厭別人打我的臉,那跟我媽有關。一個戲子在那樣的時期總是被人唾棄,總是被人折磨,我總能在夜晚的時候聽到我媽一個人坐在那兒哭,我總能在白天的時候看到我媽無緣無故的被人毆打,被人扇耳刮子。那時我媽跟我說,這是因為人家覺得她行為不端,替社會主義教育她。
    對此,我一直心存芥蒂。這舉動在我眼中成為最讓人厭惡的舉動,所以不管是對我還是我媽,這都是我不願見到的。
    左晌的拳向來迅速有力,一下正中我的右邊臉頰。他沒有保留,用了十成十的力氣。我被這拳打倒在地,牙齒和著血從我的嘴裏吐出。我沒想到他會這麼狠,但要知道我也不會躲開的。
    “我知道你不愛我。”我不知道為什麼在那時我會說這樣的話,明明我是知道左晌愛我的,不是喜歡,他愛我,但他覺得自己沒有時間了。可在當時我確實的感到絕望,畢竟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猜測不是麼?他自始至終都沒有對我表示過他愛我,相反的他總是讓我滾蛋,他總是讓我從他的生命中消失,他隻說過他接受我,現在想來我不禁產生懷疑,什麼叫我接受你,是因為我先讓他不得不接受我所以他才對我妥協的麼?
    “我不願意老跟你說什麼愛不愛的,你滾蛋吧你。”左晌的眼神早就沒有焦距,他隻是憤怒的揮手像是在擋開阻攔他的障礙一樣。可他麵前並沒有任何東西,有的隻是我關注的視線而已。
    “左晌,你真的不愛我?”我問。
    “你以為你是誰?誰都他媽的得愛你?”他站著,線條均勻皮膚閃光。
    “你到底出什麼事了?”我問。
    “我出什麼事兒都不幹著你,你走吧,我跟你沒什麼好說的。”這不是錯覺,他真的在月光下閃光,他真的身材纖長五官美好,這也不是我的美化,也不是我的想象,左晌的眼圈紅了,我看的真真切切。
    我釋懷的笑了,左晌,你明明就放不下我。你明明就不是接受我,你是愛上我了。所以你才會在我知道你的病情前趕我離開,可惜我已經知道了,並且比起為你擔心我更害怕沒有為你擔心的立場。我是如此愛你恨你,以至於我到現在都放不下你。
    “我知道你眼睛快看不見了。”我重複幾分鍾之前我說過的話。
    他沒有回答也沒有繼續趕我走,他隻是坐在床上眼神混亂沒有任何焦距。他想點煙卻發現自己身邊沒煙,並且他也看不到煙到底被放在什麼地方,他的手不斷顫抖,表情也混合了憤怒,絕望而變得扭曲無比。
    “你打死我我也不會走了,你知道我愛你愛慘了。”我擦去嘴角的血支起身子挪到左晌邊上,我跪在地上抱住他的腿,他還是很溫暖,溫暖的像是我從不認識的左晌。我知道他需要我,像是我需要他一樣,因為我們之間的關係不再因為性不再因為暴力而聯係,我們之間不再那麼輕易地能被打斷,即使是疾病,即使是不幸,即使是傷痛,我們之間都能承受這一切的一切。
    因為我知道,左晌愛我就像是我愛他一樣。
    隻是我們都太晚懂得這個道理,我們都拒絕承認這個世上還有一個比在乎自己更在乎的人,原來,為了這個人真的可以放下自己原有的偏見,自尊,高傲。讓我們懂得很多人在很多年前就懂得的道理。
    因為,名叫愛情的東西真真正正的代替了我們堅持的東西。
    因為左晌伏在我的身上對我說。
    “王爵,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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